“皇上,臣死且无怨,只求皇上以安危为重、社稷为重,万不可轻率做下此等决定呐~皇上!”
秦谏依旧呼嚎——身为众臣之首,他扛起了反对的大旗。手脚齐用往地上前移了几步,近的都能触到项天择所穿长靴时才堪停。
如粪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项天择往日还能对秦谏的执拗多加包容,但当他就要压不住怒火的此时,恨透了秦谏这样的不知变通!
若眼光可化成实质性的利箭,秦谏此刻便会万箭穿身。皇帝虽揣着不说,眼却向下俯视,扎根在了某人身上,坤极殿中氛围只越发紧张凝滞,
一君一臣的对决眼看不可调和——然纵有输赢也是两败俱伤。
在场他人不由干着急,徒跪着无力缓和君相矛盾——他们自己也是不同意,若出来调和怕反会激进,不知如何是好了。
却有人就在这时站了出来…
“皇上,”
站出的是耿继忠。项天择循声瞥看,只道这位也是要反对的,便冷青着脸——他不介意将所有人都骂上一遍,可那样他们会太让他失望。
“皇上铁了心要去西北任镇抚司副使?要看看我大齐的时事弊政?”但看耿继忠抱拳沉道。
“怎么,”项天择冷然不善质问,“朕说得还不够清楚?”
他正在气头上,对谁都没好脾气,以为耿继忠也要劝谏,不想耿继忠却转道:
“若皇上真想亲眼见见我大齐近况,老臣愿随皇上心意。皇上且去,老臣会让朝廷在皇上离开时亦运作如常、使皇上无后顾之忧!”
语中突然的转变刹那喜到了项天择,惊到了被传召的其他大臣。
局势似突逆转,有人欢喜有人忧。
“耿公,您,”
秦谏最先置疑,颇几分气急败坏地驳斥,
“您怎能同意皇上如此儿戏的做法!”他急了,坚持到现在皇帝总算有了松动,身为三朝元老的耿继忠此刻突转支持,他们再反对怕也没用了…
耿公怎能如此糊涂?!秦谏暗恨道。
“护国公,您莫不说真的?”孟常义也是不解,“您该规劝皇上才是呐。”
…其余几人则不表态,他们中不乏有人说不出赞同还是反对,然在之前一票的反对声中,不免些许胆怯,犹以四小将——
护国公、丞相、镇北侯,哪是他们可以插的上话的?纵有心说什么,可见赵轼近都保持沉默,想了想终不多说。
皇上召他们来,愿让他们知道如此机密之事——对此,四人心里说毫不动容是假的,受宠若惊的同时更坚定了效忠之意。
而局中,对秦孟的喝责疑惑,耿继忠沉下声回驳道:
“秦相、孟将军,皇上说得当真丁点不可取吗?皇上急切之心吾等想已知悉。身为臣子,助可行之事,谏不可行之事。
想吾统兵数十年,取胜之道在乎兵力配给势气谋略,又以谋略为重,奇谋最得巧胜。
如皇上所说,日日年年复在皇城仿被禁锢,皇上有心寻他道,吾感受到了皇上之信念,故吾会尽为臣之本分!”
一席话正气凛然、在情在理,然虽如此,仍未消弥秦谏之心。
“耿公,这……”他皱眉待要反驳。
项天择忽笑而拍掌插道:
“护国公说的好、说的好!”
转便怒斥其余七人,
“枉尔等壮年,还不及耿公眼界、心界之宽,太叫朕失望!”
盛怒之下,又得耿继忠助势,余七人等不由气势矮了筹、大多诺诺不敢应。
……………
便从晨露初消至午时堪近,君臣密会进行有大半个上午,关乎项天择微服为官一事,终因耿继忠的“倒戈”致秦孟妥协,而赵轼近及王阳铭等人至后本已不太反对,见将相皆已答应,便亦表示赞许。
其后无外乎政事处理、奏章批阅、朝会……等个中细节皆商议详细,微服一事只剩出行时间罢了。
…
待诸事议毕、诸臣纷纷告退,坤极殿里闷了许久的项天择步出殿外,抬头远望头顶片湛蓝的天、白云飘忽不定,过了许久他又眺望向凤鸾殿的方向——苏菡她、是在弹琴亦或看书亦或修剪花草?呵~。嘴角擒了抹若有若无的苦笑,项天择对迎上侍候在侧的小德子轻声吩咐:
“摆驾,去凤鸾殿。”
小德子遂立即吩咐准备。
代步工具是步撵,由八太监抬着,虽极稳仍不免小小摇晃,项天择高座其上,一路反不如他使轻功的快。
等耗了小半个时辰,才到凤鸾殿地界,八太监遂渐卸下肩上的担子,撵停,项天择走下。
借力撑撵柱时看凤鸾殿外景致——苏菡显早已修剪过了花草。
他许久未来,这一看竟有几分陌生。项天择愕然、自嘲笑罢,见宫女有要进殿者,挥手示意停止,又止住行礼参拜的人,径直往殿里去。
来时不听琴音,显是未在弹奏,凤鸾殿里空荡荡不见人,寻觅佳人身影,竟也未在看书,却是合衣躺卧榻上,怕是午休。
项天择不由怔愣——他来时她还极少是睡着的。
下意识便走去,坐在床沿边,若说真的有睡美人——项天择想他今日算是见着了。
道无论是醒是睡,何样情形境况,她始终令他心动。
单是看着便已柔情满溢,项天择伸手牵去苏菡精致面庞上独落的一缕秀发——她睡的很平和,是梦到了什么吗?还浅淡的笑了——一贯见是高冷,此刻只是浅浅的笑便叫项天择感觉美的不可方物。然便是这样的笑,她也只会在梦里对他展露吧?
想着,项天择再度苦笑,只是静坐静视,现在的他却已分外满足。
……
“唔~”
转又半个时辰,却听宁寂的空间里女子一声娇柔的嘤咛,苏菡悠悠复醒。
只是初醒仍倦,苏菡又翻转个身,却一斜眼瞥见一人坐于主座——一个男子,着龙袍,翻阅着她案上的东西。
项天择?!直觉是某人,龙袍更点明身份,仅有的一点倦意,刹那消散,苏菡惊得半直起身,掩口呼道:“项天择?”
道敢这样直言皇帝名讳的,深宫内独苏菡一人。
项天择听见声音便知道人醒了,于是缓和上书页,执了杯水向床榻而去——他感觉她快要醒了,水准备刚过一会,正温热的恰到好处。
“喝点水吧。”项天择道,将杯子前送。
苏菡接过,她瀑布般的青丝垂散,初醒时分有种别样柔弱的美,叫项天择一呆。
许是只穿有里衣故苏菡几分羞赧,却触及到的温暖隐约暖到了她心。
“谢谢。”下意识颔首低声道——双亲已逝,项天择这样的温柔细致令她心颤。
无论苏菡承不承认,苏菡却知自己内心深处对项天择的感觉早不相同。
她小喝了口水,项天择坐到了一旁的凳上,一手平放桌面,食指“嗒嗒”敲击。
“本不想来的,”项天择犹豫道,“哈哈”干笑了几声,“最近、最近还好吗?”
终究是心里还没过去那道槛,没过去他差点亲眼见着的二人私会,项天择说得些许不自然,眼角余光瞟看苏菡,见后者显是一愣才点了点头、唇轻启:
“很好,多谢挂念,你呢?”
怪异的哪有丁点夫妻的影子?项天择听而站起——既呆不下去,就不多纠缠。遂道:
“我、有事要做,要离宫出去段时间,特意过来就是告诉你一声。”话音短促,话落项天择侧身便朝殿外去。
却苏菡一手拄榻、一手拿水杯险有不稳,立问住了他:“去哪?”
两字落,前人顿闻声止步,脑袋更稍向后偏,沉默须臾微皱眉开口道:
“去个、挺远的地方。所以,我不在你多保重,照顾好自己、有什么事就找小德子,赶上下雨打雷就让沁悦陪你,不要总一个人。”
噼里啪啦一通,如连珠炮,婆婆妈妈哪还有皇帝的威严霸气?
苏菡却笑了,绚烂如繁花,紧接把杯放置地上,光脚下榻,行了个颇为周到的礼术,并不问项天择去哪,只淡说:
“既如此,妾身愿皇上早日归来。”
……“咳…嗯。”语意很淡,可也是关心。她什么时候会关心自己?项天择乐开了花。
人却拧巴着故作老成,郑重点头,深沉自鼻中发出“嗯”声。可手贴近嘴唇假咳却将他真实的心思暴露无疑。
项天择心道:这下总算知道我的好了,知道回头了?总得凉你会儿,才会更珍视,常言小别胜新婚…项天择想入非非。
苏菡差不多将他心思看了个透,然看破不点破,只暗自发笑,又听项天择跟着叮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