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的什么?”正认真的画着,穆蕴无声出现。
顾明月转头看看沙漏,已经将近亥时,她侧开身子一些让他看画纸上的内容,同时说道:“你先睡吧,我很快画好了。”
穆蕴低笑,灼热的呼吸打在她耳畔:“翩翩,你说的话让我感觉我们接下来要一起睡了。”
“我们不是每天都一起睡吗?”顾明月说道,看到他戏谑的目光,很快反应过来他们两人说的一起不是同一个意思,拿起画笔道:“别打扰我。”
屋里仅桌子上有一盏明灯,明亮的地方只这一片,穆蕴站在旁边不动,高大的影子把桌子上的一片地方也罩暗了。
顾明月转头看他,他笑笑,退到没有灯光的地方打地铺。
“我听说,有人说我坏话了?”穆蕴像模像样地抻着褥子,问道。
“谁说你坏话?”顾明月随口说道,继而转头看他,“你是说炼大哥说的那些话?庚辰组的人不是不监视我吗?”
穆蕴向她露出一个既温柔又俊美的笑容,讨好道:“我吩咐的,只要你一个人出门,就让人跟着。”
顾明月转回头,继续作画。
“翩翩,你生气了?”穆蕴起身过来,伸手环住她的腰,一口气吐出,灯噗一声灭掉,黑暗中,他把下巴抵在她的颈窝,轻声道:“我只是担心你。”
“在我家你还有什么担心的?”顾明月好笑。
“你不在我身边我就担心”,穆蕴的声音里带上几分可怜,“翩翩,你不觉得我掌控欲强盛吧!”
“不会”,顾明月抬手摸住他的脸颊,“其实不该瞒着你的事我都会告诉你的,你别总担心。”
“嗯”,穆蕴看着翩翩温柔似汩汩春水的眼睛,莫名觉得自己刚才那句不太真心的反问行为有些卑鄙,因为即使翩翩说他的确掌控欲强盛他也不会改正的。
“傻丫头”,心里早就满溢的爱意还能怎么增加?早晚每一滴血液每一道骨缝中都是对你的爱啊。穆蕴低叹一声,微侧头亲吻她的手心,嘴唇渐渐移到指缝间,伸出舌头细细舔舐…
体内控制不住地传来一波波酥麻的感觉,顾明月忙抽回被吻得湿漉漉的手,瞪他:“你属狗的吗?”
“不”,穆蕴认真答道,声音沙哑:“我属龙”。
感觉怀里的小身子无力地靠着他,他有一瞬什么都不想管,只想把亲吻继续下去。
然而对上她的眼睛时,穆蕴又无奈按下这个想法。
“快点长大吧”,穆蕴趴在她肩上,再次说道。
顾明月侧身靠在他怀里轻笑出声,突然地就想起前世,她被医婆诊断出来怀孕那天:医婆走后,穆蕴很快面无表情地到她那里,她当时很害怕,对于突如其来的孩子又不知道怎么办,所以从头至尾都没敢抬头看他一眼。他什么也没说,站好长一会儿才离开。她想起医婆说的有孩子了以后不能行房事,长长松一口气。那时她想能不用再被穆蕴折磨,有身孕真是太好了。谁想当天晚上他就带着一身酒气进到她的房间,不管她还在吃晚饭,抱起她便到床上…她以为这人想折磨死她,登时气得大骂畜生,嘴却很快被他拿手堵住…后来穆蕴没有对她怎么样,只是第二天她手酸到抬不起来。
那时候,每每想到穆蕴强迫她做的事,顾明月便觉耻辱憎恨,这时毫无预兆地想起那件事,她竟觉得脸上发热。
“翩翩,想起什么了?”穆蕴低沉的声音让顾明月回神,她摇摇头:“没什么。”
虽然因为这一世穆蕴对她的好让她不像之前那么厌恶前世穆蕴的所作所为,但还是不可能原谅他那些言语行为。
现在顾明月只让自己把今生前世的穆蕴看成两个人,一个是她的爱人一个是有过节的陌生人。
穆蕴对她的每一个眼神都了如指掌,已猜到或许刚才自己哪一句话让她想起那个梦了,当下便不多问。
然而想到翩翩给梦里或者前世的自己做过妾室,他心里就升起一股无法形容的醋意。
…
第二天上午的时候,顾攀就走镖回来了。刚过午时,穆丑、穆寅一前一后驾着两辆马车来到顾家村。
顾明月早就跟家人说了和穆蕴一起过中秋,她爹娘点头让穆蕴来她家赏月,然而听她说要去江上赏月,想了想也都同意下来。
欧阳端却说有事不去,本来想叫上郑勤一起去玩的欧阳薇便也摇头:“我们这些人在家一起过吧,二十几个人比外面要热闹得多了。”
顾明月看得出来阿端真的不想去,穆蕴来接时,便没有再喊他们,只带着照影和照夏一起出去,让剩下这些人在家过节。
“既然去外面过节,到县里一趟接上熠儿吧”,顾氏说道。
穆蕴和顾明月就坐在对面的位置上,闻言笑着点头:“翩翩已经说过了,我们本来就是要先到县里再去画舫。”
县学中秋节并不休假,但他们也过节日,中午师生们聚在一起吃顿饭,便任大家各自行动。
像顾熠那些年龄不大的孩子,却都由师长带着赏月游玩。
顾明月和穆蕴找到顾熠的时候,县学饭堂十分热闹,一个年轻人正在背手沉思着作诗。
饭堂外面倚着两三个老妈子低声说笑地往里面看着,听到脚步声她们都转头看了眼。
见是守大门的老陈领一对年轻男女进来,其中一人笑道:“找哪位秀才公的?正好里面的宴饮快要结束了。”
“顾熠”,顾明月说道,“还有吕天傲。”
…
“姐,我们真的要去江心赏月?”顾熠牵着姐姐的手,像是刚从笼子里放出来的小动物,浑身上下都是欢快,“咱家又没船,我听县里的同窗说中秋这天船很不好租,而且江面挤挤挨挨都是船。”
“含彰大哥都打点好了”,顾明月笑看穆蕴一眼,“咱们把船划得远一些,就不挤了。”
顾熠便放开姐姐的手,有礼地拱拳道:“让含彰大哥破费了。”
“应该的”,穆蕴立即拉住翩翩不着痕迹地往旁边退了退。
顾熠:……说好的大人都是客气来去的呢?
马车在县学门口等着,顾氏看见儿子叫他一声:“熠儿,快来上车。”
“娘”,顾熠看见父母,暂时决定让姐姐给含彰大哥牵一会儿,快跑着冲到马车边爬了上去。
“怎么天傲没出来?”顾攀看看县学门口,“不是说让你们叫他一声?”
“天傲表哥今晚要去夫子家赏月便没来”,顾明月上来马车,“不过给了我两个月饼”,把手帕包着的两个酥皮月饼递到母亲手里。
顾攀随后上来。
顾熠说道:“爹娘姐姐,这是饭堂的刘师傅做的,挺好吃吃,你们尝尝。”
“你怎么没有?”顾氏拿一个掰开三份递给丈夫和儿子,“还是说你都吃了,没记着给我们放?”
“我是小秀才,只有一个”,顾熠说道,“吃饭前大家一起吃月饼,就给吃了。大秀才们都有四个,所以天傲表哥才剩这么多。”
顾明月笑着听父母和弟弟说话,掰开剩下那个月饼递给穆蕴一半。
穆蕴接过便咬下一口,这是月饼的味道。从母亲死后他就没再过过任何一个节日,上年和翩翩一起赏月听戏,那对他来说并不是过节,只是带着他心有好感的丫头玩罢了。
这是他十几年来过的第一个节,月饼比小时候吃到的美味许多许多。
…
巨大的画舫泊在船经过不多的一处水域,一家人先乘小舟,再登画舫。
“这条船真大”,画舫破开水面往北滑去,顾熠从舫上的雕梁下穿过,最后停在顾明月旁边,“姐,我们这是去哪儿?”
顾明月抬手指向东北方:“那边有个钟山,周围没有多少住户,我们就是去那儿看月亮,不怕船挤船了吧?”
“好”,顾熠笑道,“人少的地方好,更有氛围。”
薄暮时分,画舫停在与一片山还有些距离的江面,婢女们穿梭其间点亮其上挂着的两圈灯笼,正中间的圆桌上已经摆好十几盘冷菜、瓜果。
再中间是一个高脚银盘,盘子里摆放着各种各样的月饼。
与此同时还不停有婢女送菜上来。
碗盘杯碟皆是胎质细腻花色悦目的瓷器,筷子则是色泽柔和似玉非玉的东西。
这排场!顾氏和顾攀越细看越心惊,一晚上下来得多少银子啊?
咚咚鼓声突响,正对餐桌的一座三阶高台上走出两列戏服装扮的天兵,继而鼓乐齐发,眨眼间台上唱起思凡一出戏目。
锣鼓喧声中,顾氏低声对旁边的女儿道:“这都是你要求的?”
这可是砸锅卖铁花钱的架势,穆蕴再不知生计艰难,也不用这么浪费。
“没有”,顾明月摇头,看看正吩咐人上热菜的穆蕴,说道:“娘,他有钱,再说等他的钱花完了,我还有啊。”
顾攀坐在顾氏右手边,母女两个的话他听见一些,不由摇头。
虽然自家里万把两的都不差,但这么个花钱法还是有些接受不了。
不过转念想那些钱差不多都是闺女挣的,闺女想怎么花就怎么花吧。
再说,只看定亲那日穆蕴送到家的聘礼,他也不像是个没家底的。
“能挣就不怕会花”,顾攀说道,打断了妻子接下来将要说出口的话,“听戏吧。”
顾明月好笑地摇摇头,张家和方家的分利契约她都给了爹娘,从香罗国回来后那些珍珠猫眼金叶子她也将一多半给了爹娘。
爹娘见过那么多钱,怎么一艘画舫一台戏还嫌浪费?
如果她现在知道这画舫其实是穆蕴早就让人赶制的,也要说一声浪费。
一台思凡唱完,又圆又大的月亮已经爬上天空中央。
顾熠叫着家人走出画廊赏月。
“赏月去”,顾明月拉拉坐在凳子没有起身意思的穆蕴,又看着他问道:“你没有喝多吧?”
“我酒量很深,几杯怎么会多?”穆蕴笑道,握住她的手,“我的月亮就在眼前,何必出去!”
“喂”,顾明月似笑非笑问道:“那你的意思是要赏我了?”
赞美没有怎么受到预期效果?穆蕴立即摇头道:“非也,你是我的心头宝,不舍得赏。”
顾明月偏头忍笑,拉起他道:“去外面看天上的月亮吧。”
侍立在不远处的婢女们听着脚步声远去,才敢悄悄抬头看一眼。
平日里喜怒不定的爷竟然也有这么寻常的时候,看来真的很喜欢这位未来夫人。
穆子带着人过来给下人们分月饼,婢女忙收起心思不敢乱想。
…
走出画舫,只见一轮浩大的圆月挂在空中,素白月辉静静铺洒在水面,与水中之月相对,远山如墨,微风徐来,水里时而还传出鱼儿甩尾拍水的声音,真让人有种在画中的错觉。
穆蕴看着天水之间一片美丽月色,低头看看嘴角含笑的女子,收拢手臂把她抱得更紧。
站在无边月色之下,时光易逝的苍茫感从心底升起,让他既想珍惜和翩翩在一起的每一时刻,又想与她如此长长久久永远没有尽头。
顾明月伸出双手圈住穆蕴的腰,踮脚亲亲他的脸颊,笑道:“你走神了。”
“没有”,穆蕴垂眼看她,在她额上吻了好几下,“我只是在想,能和最重要的人一起看中秋的月,真幸福!”
“希望天下的人都和我们一般”,顾明月笑道,刚才她们竟然想到一起去了,她看向天上的圆月,全身心都一种舒畅之感,仰头看着穆蕴道:“我想飞。”
穆蕴闻言,眼中的笑意越发宠溺,侧头示意了下她父母坐在的方位,笑道:“你想好怎么跟你爹娘解释了?”
“没有”,顾明月摇头,她不想暴露穆蕴的功夫,所以听他这么一说半点都不想飞了。
穆蕴只觉心头柔软,低声道:“明天的月亮更圆,到时我带你出来。”
…
顺着茫茫江面无限向东,月色明亮如一。
“陛下”,鞋底踩踏露天圆台最高处的玉石地面,发出细碎柔柔的声响,上衣抹胸披纱下衣艳红色长裙的女子屈膝跪坐下来,侧身软软靠在如岩石般坚硬的男子身上,“您要怎么处理我的国家?”
话没说完就被抬头看月的男子推开,女子的双臂猛然撞在平整的石阶上,双肘破皮微红,她却丝毫不介意,继续将玉手搭在男子肩上,呵气如兰:“墨迩陛下,你推开我之前,是不是该想一想我的身份?我是青象国的香朵王姬,如果你娶我为后,你就是正统,别国的王室绝不会再派人杀害你。相反,他们还会为你送来隆重的继任礼。”
墨迩转头,看看肩膀上的那只手,开口只吐出一个字:“滚”。
香朵脸色微变,从小到大还没有哪个男人这么不给她面子,随即她笑了笑,玉手不仅没有离开,反而顺着他缠着伤布的结实胸膛轻点向下…
“陛下,你动情了”,香朵的目光落在墨迩腿间,另一手抚上他的脸颊,“你想要香朵吗?香朵愿意做你唯一的女人。”
鼻息间的呼吸灼热起来,墨迩猛然抬手握住女子的手腕,缓缓向她的脸颊靠近,香朵微嘟起红唇,却只有喷洒在颈间的热气袭来。
墨迩在她颈边耳后嗅闻几下,皱眉推开她:“我不喜欢你身上的味道,如果再凑到我身边来,我会把你赏给将士们。”
“你…”香朵气得满面通红,抬手便朝他甩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