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头楼梯直上直下,甚是简陋,比顾长明预想的要更深一些。他双手碰触到两边的木料,很是光滑,应该是经常有人在上下走动。
大概有六七十级的时候,顾长明在一片漆黑之中,双脚落了实地。他下意识的仰头去看,顶上的光线变成细小的光点,根本起不得任何的作用。
在这种地方关了个人,比关在提刑司还要受煎熬得多。顾长明虽然不知里面是谁,心中分明有些同情起来,若真是柳竹轩所为,那么也不用看柳竹雪的面子,明的暗的都不算是兄妹关系,直接让苏旭过来一次,按律处置。
虽说底下不会有什么危险,顾长明始终保持高度的警惕,直到他分辨出一个虚弱而急促的呼吸,就在离他不远的位置,而且分明是一个男人。
他一手按住袖中剑,另一手把火折子点燃,嗤的一声照亮了身周。这是专门订制的火折子,要比外头普通买的光线足,时间也长,把整个密室中的所有尽收眼底。
难怪那木头楼梯是直上直下的设计,上面那间小柴房多大,底下这一间也就多大,除了墙角蜷缩着一个男人,背对着外头,披头散发的根本看不清长相。
“你是谁?”顾长明直言而问道,“我不是坏人,正好路径此地,如果你愿意的话,我可以带你出去。”
对方没有半点反应,他的话仿佛是落在深井之中,又仿佛是石子沉入湖心,涟漪都没有扬起半圈。
顾长明想着那个仆妇骂骂咧咧的样子,若是此人不会说话不会动弹,势必不能触发到对方动怒。那么只有一种可能,对他的出现太意外,不敢接话,生怕是另一个陷阱。
“我也是开封人氏,姓顾,名长明。兴许你曾经听过我的名字,如果没有的话,至少可以尝试与我说两句话,总不能一辈子被关在这样不见天日的地方。”顾长明先抑后扬,说话的语气又十分诚恳。
那人在听到他自报姓名时,分明有些触动,肩膀动了动,脑袋跟着很勉强的转过来。顾长明没有把手中的火折子转方向,试图看清楚对方的脸。对方是谁暂时不重要,重要的是谁把人关在了这里。
“顾长明,你说你是顾长明,人称长明公子的那一位?”此人激动的连说了三句话,又猛力的咳嗽起来,对话无法继续下去。
顾长明见到他的脸上,衣服上血迹斑斑,而且颜色湿润,应该是刚才下来的那人刚动过手,也难怪对方的警惕心会这么高:“你听过我的名字?”
“家父曾经不止一次提及,说是本朝官员的儿孙中也有出色的人物,然而无论是名声还是本事,没有能够超得过长明公子的。每次都说得我羞愧难当。”这人虽然身处恶劣之地,语气依然很斯文有礼,与刚才那个仆妇犹如天壤之别。
顾长明听得这几句话后,如同被闪电击中,先是震撼,随即脱口而出道:“难道你是柳竹雪的兄长柳竹轩!”
那人费力的再次想把头扬得再高些,再靠近顾长明手中的火折子一些。这样简单的动作却完全无法办到。顾长明一个健步过去,把火折子随手拍在墙壁上,随后双手去把人搀扶着坐起来。
“我是柳竹轩,你居然也听过我的名字。”柳竹轩因为火折子离自己太近,眼睛有些不适应过于强烈的光线,眯了起来。这位顾长明真是名不虚传,火折子是软物,而墙壁多有坚硬,没有人比关在这里的他更加清楚,一软一硬之间,顾长明不费吹灰之力的把火折子拍进一寸有余,正好留出一截不长不短的,继续发光,这手劲这功力,难得一见。
顾长明原先以为是柳竹轩因为即将得到自由,所以在发抖,很快发现原来是自己的双手也在抖:“我与舍妹是很好的朋友,她经常提起你。”
柳竹轩没有听出这话语里的尴尬,反而接话道:“小雪经常提起我吗,她人又在哪里,最近过得好不好?”
顾长明听他啰嗦的问了一堆话,更符合柳竹雪在出事前说起过的那位兄长。虽说有个开封府尹的父亲,却是个胸无大志的老实人。柳致远生前想要扶持儿子一把,至少可以做个一官半职的,扶了几次没扶起来,知道是个不成器的,才会把主心骨又放到美貌的女儿身上。
“她很好。这些灯你能够出去了再说不迟。”顾长明握住他的肩膀,想要借力把他拉扯起来,耳边听到金属声响。柳竹轩毕竟是个成年男人,如果不是用铁链锁着,肯定会想办法往外跑。
“这铁链又粗又结实,我根本打不开。”柳竹雪的话音未落,一道白练从顾长明的衣袖中飞出,叮叮几声过后,他的手脚一轻,铁链尽数被砍断落了一地,“好像也不是那么结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