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妙知道小孩子换了新的环境,多半会不习惯,柔声哄着他说:“怀儿乖,今晚父皇不在,等父皇来了,也睡这里,到时候怀儿可以跟父皇一起睡,好不好?”
拓跋怀却把头摇得像拨浪鼓一样:“我不要,你是坏人!母妃说过,你要把我和母妃分开,我不要和母妃分开!”
冯妙抚摸着他侧脸的手僵住,怀儿其实像她一样,很少说话,可这几句话却说得清楚明白,不知道高照容已经教过多少次了。即使明知道这些话不是怀儿的本意,冯妙仍旧觉得喉咙里梗得难受,像有一根又粗又硬的鱼刺扎在那里。
拓跋怀半点也不像白天时的乖巧样子,竟然蹬着小腿大哭起来:“我要母妃!我要奶娘!你是个坏女人……”
素问的神色有些尴尬,上前扶着冯妙的胳膊说:“娘娘千万别动气,小孩子的话都是无心的,等他长大些,自然就知道谁是真心待他好了。”
冯妙站起身,带着几分落寞对素问说:“去双明殿请一直照顾怀儿那个奶娘来吧,今晚让怀儿跟奶娘一起睡。”怀儿太小,她还没办法跟他讲清楚,谁才是他真正的母妃。这个时候派人去请奶娘,想必高照容心里也会很得意吧,她教了许久的这句话,终于有用场了。偏偏这话又挑不出任何错来,即使告诉拓跋宏知道,高照容仍旧可以辩解,她是真心喜欢怀儿,才会当成自己的孩子一样疼爱,舍不得跟他分开。
让她没料到的是,高照容竟然很痛快地就放了那个奶娘过来,还送来了怀儿平日用的小枕头、小被子。怀儿一见奶娘的面,立刻就安静了下来,乖乖地闭上眼睛躺好,很快便睡熟了。
直到此时,冯妙才能安静地坐在一边,端详怀儿的小脸。那张融合了拓跋宏和她两个人特征的脸,现在比任何东西都更让她沉迷。为了怀儿,她什么都不怕。
四、五天之后,昌黎王冯熙才返回洛阳,原本以为善后会很快结束,可没想到,这一拖竟然拖了几个月。拓跋宏在大殿上褒奖冯熙、冯诞父子办事妥当,又特准了他们一家入宫探望冯清和冯妙。探望冯清的恩旨,是专门给冯诞的,他仍旧还是时常咳血,这次却执意要随父亲出征。
昌黎王冯熙只带着冯夙一人进了华音殿,自从离宫修行,冯妙已经有五、六年时间没有见到夙弟了。当那个身形修长的青年站在她面前时,她几乎快要认不出来了。没想到夙弟竟然又长高了不少,白皙的脸上仍旧带着几分稚气,可举止言谈间,到底还是比从前稳重了一些。
从前不知道冯夙长得像谁,现在看去,眉眼间分明就是另一个西昌侯萧鸾,只不过少了些戾气。冯妙想着在南朝的经历,到嘴边的话又忍了下去,那样一个父亲,还是永远不要让夙弟知道的好。
因为想着阿娘的下落,冯妙叫夙弟也去给皇后问个安再回来,等他走远,才直截了当地对冯熙说:“我在南朝,见着了我的生父。”冯熙的身子微微一震:“没想到,你真的找着他了,当年他用了假名字,我只能隐约猜到他出身非富即贵,却不知道他究竟是何人。”
“他现在是南朝的皇帝。”冯妙叹了口气,果然见到冯熙眼中流露出惊诧。
她忽然起身,以女儿拜见父亲的礼节,对着冯熙跪拜下去。冯熙慌得赶忙起身来拦她,冯妙却坚持着叩首三次,然后才起身说:“从前我对您有些怨言,总觉得您既然娶了阿娘,为何又由着博陵长公主欺辱她。直到见着我的生父,我才明白,您是在保护我和夙弟。您养了我的夙弟十几年,只要您仍然愿意认我们做儿女,我便永远愿意以冯为姓。”
她说得恳切,冯熙也听得动容:“有你这句话,我便觉得今生对得起阿苌了。”
冯妙接着说道:“我还有一个疑惑,一直都想问,我阿娘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女子?我总不相信,像她那样细腻讲究的人,会是一个普通的歌姬。我还想知道,那年她跟您一起去了南方,后来究竟去了哪里,为什么丢下我和夙弟,再也没有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