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阿一收了银子,夹了一个红薯放在磕了几道口子的碗上递给他。
“阿一你烤的的红薯真香,啧啧,你是怎么想出来的,把番薯中间钻一笔管粗的空位灌上糖,再用番薯粒塞住两端来烤,吃的时候番薯热热的还蘸着糖浆,香甜得入心入肺......”
“喜欢吗?”阿一笑了,眉眼弯弯,“陈大哥要不要多吃一个?”
“阿一,来个焦烤芋头,再要两个番薯。”对面米铺的长工阿成跑过来说,“你这芋头上涂的是什么?怎么这么香?”
阿一把烤好的小芋头切开,在面上洒上一层细碎的褐色颗粒,再把芋头放到炭上的铁网去烤融这些颗粒,道:“这是特意炒焦的糖,有点苦,有点甜,味道还不可以的。”
就这样,一天很快就过了。以前朱老汉卖红薯若是得了一钱银子都欢天喜地了,但自从阿一帮他卖红薯后,两三钱银子的收入还是有的。她打算迟些日子到了玉米收成的季节时,就连烤玉米也试着卖一卖,储够了银子还可以给朱老汉换个好点的大夫看病。
“姐姐,”日暮之时,有人在身侧拉了拉她的衣袖,一只胖胖的小手递给她半根糖葫芦,她低头一看,原来是个身穿锦衣华服戴着朱缨帽的胖胖的小男孩,对她说:
“你的红薯太香了,隔很远都能闻到,可是我身上没有带银子,能不能用这糖葫芦跟你换一个?”
阿一愣了愣,随即笑眯眯地弯下身问他:
“你肚子饿了?姐姐不要你的糖葫芦,送你一个番薯吃好不好?”说着挑了个烤的刚刚好的番薯用纸包好放到他手里,他顿时眉开眼笑,狠狠地吞了一口口水,说:
“我现在就想吃。”伸手就去剥红薯,不料红薯太烫了,他“呀”的一声差些没把手中的东西掉了,阿一连忙接过来呵着气给他剥,这时天上忽然下起了雨来,雨势还不小,街上的摊贩四处躲避,阿一忙把车推到一旁带着他走到身后的屋檐下避雨。
小家伙吃红薯的表情又怕被烫到又很满足,阿一忽然想起小时候阿云吃烤红薯的时候也是这般神色,不由得怔忡了半晌,直到一个焦急的声音响起才把她从恍惚中拉了出来:
“我的小祖宗,你原来跑到这里来了!”
她转身一看,屋檐外站着两人,其中一个穿着白色的飘云锦襦裙狐毛镶边夹袄,撑着油纸伞立在雨中静默亭亭有如白莲,只可惜看不到面容;而另一妙龄女子穿着一袭鹅黄香云纱罗裙,不顾雨丝凌乱,气急败坏地走过来拉过小男孩,一手打落他手中的红薯,道:
“公子爷,你乱跑一气就是要到这里来吃红薯?这么脏兮兮的东西吃坏了肚子怎么办?”
变故突生,那小公子来不及生气骂人,只心疼地看着跌落地上沾了尘土的红薯,对阿一惨兮兮地说:
“没了,脏了,不能吃了。”
“小公子!”那女子一手把他拉到身边,冷冷地瞅着阿一说:“你怎么敢胡乱给人吃东西?那么肮脏下作的东西,吃坏了我家公子的身体你担当不起!”
阿一的脸也沉了下来,弯腰捡起那红薯拍了拍上面的尘,说:
“你不要乱说,我这红薯比世上许多人和物都要干净清白,别人吃了没事,你吃了有事,那要怪你自己的心肠不好,长歪了。”
“你------”那女子被气得煞白了脸说不出话来,而一旁的小屁孩却扑哧一声笑了,眼睛看着阿一闪亮闪亮的。
撑着伞的女子这时走过来,鹅黄纱裙女子扭头对她说:
“夫人,你来得正好,这个不知好歹的市井女子,竟敢冒犯我们小公子......”
“珍珑,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阿念找到了就回府吧。”声音柔和婉转,阿一抬眼看这贵夫人,珍珑接过她手上的伞,油纸伞遮住了她的面容,只觉得好象在哪里听过这声音似的,只见她拉过那孩子的手向雨中不远处的马车走去,而他还转过身来眼巴巴可怜兮兮地看着阿一,阿一心底柔软处就这样被轻轻碰了一下,她很快地夹过一个红薯包在纸里,追出两步喊住那白衣女子道:
“夫人,这是我自己烤的糖心红薯,我保证,很干净的......小公子用半根糖葫芦换了一个,让他带一个回去......很好吃的,红薯中间有糖浆......”
雨雾中,连她自己都觉得自己说这番话底气不足,人家未必领情,或许自己不过是一厢情愿自取其辱罢了。富贵人家的夫人公子,怎么会要一个红薯来自贬身份?
没想到那夫人就此顿住了脚步,像是忽然入了魔障一般喃喃重复道:
“糖心红薯,很好吃的糖心红薯......中间有糖浆......你的声音......”她转过身来,忽而大步像阿一走来,颤抖着声音问她:
“你,你到底是谁?”
阿一此时也看清了面前女子的面容,她怔怔地盯着她,不敢相信她就是那个从小陪着她一起长大比姐妹还要亲的人,而如今面前站着的高贵女子鬓发如云,娥眉瑧首,美丽不可方物。
几疑身在梦中,她咬着唇一声不吭,而阿云却紧紧抓住她的手,哽咽着喊她的名字:
“阿一?阿一------是你吗?阿一......”
阿一眼眶发红喉头酸涩,死死的点头,说:“是的,我是阿一......阿云,我都认不出你了......”
阿云脸上的不知是雨是泪,她头也不回地对身后一脸震惊的珍珑说:
“你先带公子念回府,就告诉王爷我遇到故人,稍后便会回府,不会误了晚宴的时辰。”
珍珑犹豫着看了她们一眼,最终还是带着公子念上了马车离开。
“阿一,你的脸怎么了?”阿云颤颤地伸手去拭擦阿一的脸,阿一破涕为笑,握着她的手道:
“桑葚汁。以前你说找凤仙花瓣太费事,就用桑葚汁染指甲就好;不敢染手上的,就偷偷地染脚上的,说是不会被师傅发现......师父呢?她究竟在哪里?你们为什么不等我回来?”她哽咽道:
“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想你们......”
“对不起,阿一,都是我不好。”阿云再也忍不住与阿一抱头痛哭,“要不是我,怎么会让你一个人在外面流浪那么久?”
这时雨渐渐停了,路上的行人都往她们身上投去好奇的目光,阿云和阿一擦干净脸上的泪水,看着对方陌生的脸熟悉的表情,都笑了。
“阿云,原来你的头发可以这么黑这么好看。”
“阿一,你瘦了,但是也长高了,师父要是见了你,一定会说不知从何处跑来的猴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