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我昨晚问克利切小天狼星在不在时……”
“马尔福一家对他说——他们无疑是受了伏地魔的指示——一旦你在幻觉中看见小天狼星遭受折磨,他就必须想办法把小天狼星引开。然后,如果你决定核实一下小天狼星在不在家,克利切就可以谎称他不在。克利切昨天弄伤了鹰头马身有翼兽巴克比克,你在炉火中出现时,小天狼星正在楼上照料它呢。”
哈利肺里的空气似乎变得很少,他的呼吸急切而短促。
“克利切把这些都告诉了你……并且哈哈大笑?”他嘶哑着嗓子问。
“他不想告诉我,”邓布利多说,“但我的摄神取念已相当高明,我知道对方是不是在说谎,于是我就——我就说服他——把事情的经过告诉了我,然后我就赶往了神秘事务司。”
“而赫敏,”哈利轻声说,冰冷的双手捏成拳头放在膝盖上,“而赫敏还总是叫我们对他好一点——”
“她说得没错,哈利,”邓布利多说,“我们当初选择格里莫广场12号作为总部的时候,我就提醒过小天狼星必须善待和尊重克利切。我还告诉他,克利切可能会对我们构成危险。我认为小天狼星没有认真对待我的话,或者,他从来就没把克利切看成是跟人类拥有同样敏锐情感的生物——”
“不许你责怪——不许你——这么说——小天狼星——”哈利的呼吸受到限制,没法把话说得连贯。但暂时消退的怒火又在他的心头熊熊燃起来:他不能让邓布利多批评小天狼星。“克利切是个谎话连篇的——可耻的——他应该受到——”
“克利切是被巫师塑造成这样的,哈利,”邓布利多说,“是的,他应该得到怜悯。他的生活跟你的朋友多比一样悲惨。他被迫听从小天狼星的吩咐,因为小天狼星是他所服侍的家族的最后一位成员,而他对小天狼星并无发自内心的忠诚。不管克利切有什么过错,我们必须承认,小天狼星并没有使克利切的生活变得轻松一些——”
“不要这样说小天狼星!”哈利嚷道。
他又怒气冲冲地站了起来,准备向邓布利多扑去,邓布利多显然根本就不了解小天狼星,不了解他有多么勇敢,他遭受了多少痛苦……
“那么斯内普呢?”哈利气冲冲地说,“你对他闭口不谈,是吗?我告诉他伏地魔抓住了小天狼星时,他只是像平常一样讥笑我——”
“哈利,你知道当着多洛雷斯·乌姆里奇的面,斯内普教授别无选择,只能假装不把你的话当真,”邓布利多镇定地继续往下说,“但是就像我刚才解释的,他以最快的速度把你的话通知了凤凰社。而且,他看到你没有从禁林里回来,是他推断出你去了哪里;也是他在乌姆里奇教授迫使你说出小天狼星的去向时,向她提供了假的吐真剂。”
哈利对这些听而不闻。他觉得指责斯内普给他带来了一种残忍的快意,似乎能减轻他自己可怕的负疚感,而且他希望听到邓布利多赞同他的意见。
“斯内普——斯内普刺——刺激小天狼星,说他躲在家里——他把小天狼星说成是个懦夫——”
“小天狼星不是小孩和傻瓜,不会让这些软弱无力的嘲讽伤害自己的。”邓布利多说。
“斯内普不再给我上大脑封闭术课了!”哈利咆哮道,“他把我赶出了他的办公室!”
“我意识到了,”邓布利多语气沉重地说,“我已经说过,我没有亲自教你是一个错误,不过我当时相信,没有什么比当着我的面把你的大脑进一步暴露给伏地魔更危险的了——”
“可斯内普使事情变得更糟糕,每次我跟他上完课,伤疤都疼得更厉害——”哈利想起罗恩对这门课的看法,不顾一切地往下说道,“——你怎么知道他不是故意让我变得软弱,让伏地魔更加轻松地进入我的——”
“我相信西弗勒斯·斯内普,”邓布利多简单地说,“但我忘记了——又是老年人犯的错误——有些伤口太深,很难愈合。我以为斯内普教授可以克服他对你父亲的感觉——结果我错了。”
“但那就没事了,是吗?”哈利嚷道,不理睬墙上那些肖像愤慨的表情和不满的嘟哝,“斯内普讨厌我爸爸就没事,小天狼星讨厌克利切就不行?”
“小天狼星不是讨厌克利切,”邓布利多说,“他是把克利切看成了一个不值得关心和注意的奴仆。冷漠和忽视造成的伤害,经常比直接的反感厉害得多……我们今晚毁坏的那座喷泉说过一个谎言。我们巫师虐待和伤害我们的伙伴太长时间了,现在我们遭到了报应。”
“这么说小天狼星是活该,对吗?”哈利嚷道。
“我没有这么说,而且你永远不会听到我说这样的话。”邓布利多轻声回答,“小天狼星不是一个残忍的人,他一般都很善待家养小精灵。他对克利切没有感情,是因为克利切总使小天狼星想起他所仇恨的那个家。”
“没错,他恨那个家!”哈利用发哑的声音说,转身离开了邓布利多。明亮的太阳照进了办公室,那些肖像都用目光跟随着他。他胡乱地走着,没有意识到自己在说什么,也根本看不见这间办公室。“他恨那幢房子,你却把他整天关在里面,所以他昨晚才想出来——”
“我是想保住小天狼星的性命。”邓布利多轻声说。
“没人喜欢被关起来!”哈利冲着他怒吼道,“去年夏天你就是这样对待我——”
邓布利多闭上了眼睛,把脸埋在手指修长的双手里。哈利注视着他,但邓布利多难得流露出来的这种疲惫、悲哀或不管是什么,都不能使他心软。相反,他看到邓布利多居然显出软弱的样子,心里更加生气。他想冲他大发雷霆,告诉邓布利多他没有权利变得软弱。
邓布利多放下双手,透过半月形眼镜审视着哈利。
“现在,”他说,“我应该跟你说说早在五年前就该告诉你的事情了,哈利。请坐下来。我要把一切都告诉你。我只要求你耐心一点。等我说完,你有机会朝我发怒——做什么都行。我不会拦着你的。”
哈利狠狠地盯了他一会儿,然后一屁股坐回到邓布利多对面的椅子上,等待着。
邓布利多望着窗外被阳光照亮的场地,又回过头来望着哈利,说道:“哈利,五年前你来到霍格沃茨,像我安排和计划的那样,平平安安、毫发无损。是啊——并不是真的毫发无损,你受了苦。当我把你留在你姨妈和姨父家的门口时,我就知道你会受苦。我知道我给你判了十年黑暗、难熬的日子。”
他停住话头。哈利什么也没说。
“你可能会问——你完全有理由问——为什么必须这样?为什么不能让某个巫师家庭收养你?许多家庭都巴不得把你当儿子一样抚养,并以此感到荣耀和骄傲。”
“我的回答是,我首先要保证你活下来。大概只有我认识到你有多么危险。伏地魔在几个小时前被击败了,但他的支持者——其中许多人几乎跟他一样可怕——仍然逍遥法外,丧心病狂,极度凶恶。我也必须为了今后的日子做出决定。难道我相信伏地魔一去不复返了?不。我不相信。我不知道他具体会在十年、二十年还是五十年之后回来,但我相信他肯定会回来,而且,凭我对他的了解我还相信,他不杀死你绝不会善罢甘休。”
“我知道,伏地魔的魔法知识恐怕比在世的任何巫师都要广博。我知道,如果他有朝一日东山再起,恐怕就连我会的最高深、最厉害的防护咒语和魔法也不一定能战胜他。”
“但我同时也知道伏地魔的弱点在哪里。因此我做出了决定,应该用一种古老的魔法来保护你。这种魔法他是知道的,但他轻视它,因而他一直低估了它的力量——结果付出了代价。当然啦,我说的是你母亲冒死救你那件事。伏地魔没有料到你母亲给了你一种持久的保护,这种保护至今还在你的血管里流淌。因此,我依赖于你母亲的血液,我把你送给了她仅存的亲人——她的姐姐。”
“她不爱我,”哈利立刻说道,“她根本就不——”
“可是她接受了你,”邓布利多打断了他,“她也许接受得很勉强、很怨恨、很不情愿,但她还是接受了你,而她这么做的时候,就使得我在你身上施的魔法开始起效了。你母亲的牺牲,使得血缘的纽带成为我所能给与你的最强大的保护屏障。”
“我还是不——”
“只要你仍然能把你母亲的血亲居住的那个地方称为家,伏地魔就不能接触或伤害你。他使你母亲流了血,但这血在你和她姐姐身上继续流淌着。她的血变成了你的庇护所。你一年只需回去一次,但只要你仍然可以称它为家,你在那里时他就不能伤害你。你姨妈知道这一点。我在那封跟你一起留在她家门口的信里讲了我做的事情。她知道收留你就会保证你在过去的十五年里活着。”
“等等,”哈利说,“等一等。”
他在椅子上坐得笔直,盯着邓布利多。
“那封吼叫信是你寄的。你叫她别忘了——那是你的声音——”
“我当时认为,”邓布利多微微偏着脑袋说,“需要提醒她记住她当初接受你时签订的那个契约。我怀疑摄魂怪的袭击会使她突然明白收养你会有多么危险。”
“是这样,”哈利轻声说,“唉——我姨父比她更害怕。他想把我赶出去,可是吼叫信来过之后,我姨妈——我姨妈说只能让我留下来。”
哈利的眼睛盯着地板,过了一会儿他又说:“但是这些跟——?”
他没法儿说出小天狼星的名字。
“然后,五年前,”邓布利多继续说,似乎他的叙述并没有停顿过,“你来到了霍格沃茨,也许不像我希望的那样快乐和壮实,但好歹是健健康康有活力的。你不是个娇生惯养的小王子,而是个普普通通的小男孩,在那种条件下我也只能希望如此了。到那时候为止,我的计划进展得很顺利。”
“后来……唉,你和我一样清楚地记得你在霍格沃茨第一年里发生的事情。你出色地面对挑战,而且很快——比我预料的要快,快得多——就发现自己跟伏地魔面对面交锋了。你再次死里逃生。不仅如此,你还延缓了他恢复势力、东山再起的时间。你像一个男子汉一样作战。我……我为你感到说不出的骄傲。”
“可是我这个巧妙的计划里有一个瑕疵,”邓布利多说,“一个显而易见的瑕疵,我那个时候就知道它可能会毁掉一切。然而,我知道我的计划成功实施有多么重要,就对自己说我不会允许这个瑕疵毁了全盘计划。只有我能够阻止,因而我必须强大。于是,我做了第一个试验,当时你躺在医院的病床上,因为跟伏地魔的搏斗而虚弱无力。”
“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哈利说。
“你不记得你当时躺在病床上问我,为什么伏地魔在你很小的时候就想要杀死你呢?”
哈利点了点头。
“我是不是当时就应该告诉你?”
哈利盯着那双蓝眼睛,什么也没说,但他的心又在狂跳。
“你还没有看到这个计划里的瑕疵吗?没有……也许没有。总之,就像你所知道的,我当时决定不回答你。我对自己说,十一岁,年纪太小了,还不应该知道。我从来没有打算在你十一岁的时候告诉你。小小的年纪就知道这些,会承受不住的。”
“我当时就应该看出危险的迹象。我应该问我自己,你已经提出了我知道我总有一天必须给出可怕答案的问题,而我为什么没有感到不安呢?我应该认识到我是过于乐观了,我以为那天暂时还用不着对付它……你还年幼,太年幼了。”
“然后就到了你在霍格沃茨的第二年。你再次遇到了就连成年巫师也从没有面对过的挑战;你的表现再次超出了我最大胆的梦想。但你没有再问我伏地魔为什么在你身上留下了那道痕记。我们讨论了你的伤疤,哦,是的……我们离那个话题非常非常接近了。当时我为什么不把一切都告诉你呢?”
“唉,我觉得十二岁其实跟十一岁差不了多少,还不能接受这样的事情。我让你血迹斑斑、精疲力竭,但却欣喜若狂地从我的面前离开了,尽管我感到了一丝不安,觉得我或许应该告诉你一切,但我也立刻打消了这个念头。知道吗,你还这么年幼,我不忍心破坏那个欢庆胜利的夜晚……”
“你明白吗,哈利?你现在看到我那个绝妙计划的瑕疵了吗?我跌进了我曾经预见、曾经告诉自己我能躲过也必须躲过的那个陷阱。”
“我不——”
“我太关心你了,”邓布利多直截了当地说,“我太关心你的快乐了,胜过想让你知道事情的真相;我太关心你思想的平静,胜过关心我的计划;我太关心你的生命,胜过关心那些一旦计划失败可能会失去的生命。换句话说,我的行为,完全符合伏地魔对我们这些懂得爱的傻瓜的预料。”
“有什么可以辩解的吗?我认为没有人像我那样注视过你——我对你的关注超出了你可以想象的程度——你已经受了很多苦,我不愿意再把更多的痛苦留给你。只要你此时此刻还活着,健健康康,快快乐乐,我又何必去管在某个遥远的未来有大批无名无姓、面目不清的生灵遭到杀戮呢?我做梦也没想过我会需要照顾这样一个人。”
“接着你进入了三年级。我远远地注视着你努力驱赶摄魂怪,注视着你找到小天狼星,弄清了他是谁,并且救了他。当你得意洋洋地从魔法部的虎口里夺回你的教父时,我是不是就应该告诉你呢?你已经十三岁了,我的借口用完了。你虽然年幼,但已经证明自己是出类拔萃的。我的内心开始不安,哈利。我知道那个时刻很快就会到来……”
“然而,去年你从迷宫里出来,目睹了塞德里克·迪戈里的死,自己从险境中死里逃生……而我没有告诉你,尽管我知道伏地魔回来了,我必须尽快告诉你。现在,我知道你早已做好准备,接受我隐瞒了你这么长时间的事情,因为你已经证明我早就应该把这副重担放在你的肩上。我唯一的辩解是:我注视过你在重压下的挣扎,那些负担是从这所学校毕业的任何学生都未曾承受过的,我实在不忍心再给你增加另一个负担——一个最大的负担。”
哈利等待着,但邓布利多没有说话。
“我还是不明白。”
“伏地魔在你还是个婴儿的时候就想杀死你,是因为在你出生前不久的一个预言。他知道有那个预言,但并不知道完整的内容。当你还是个婴儿时,他就打算把你干掉,他相信那是在履行那个预言所陈述的事情。他付出代价后发现自己弄错了,他打算杀死你的那个咒语反弹了回去。因此,他恢复肉身后,特别是你去年很不寻常地从他手里逃脱后,他就打定主意要听听预言的全部内容。这就是他东山再起后一直苦苦寻找的那件武器:怎样才能消灭你。”
太阳已经完全升起,邓布利多的办公室沐浴在阳光里。放着戈德里克·格兰芬多宝剑的玻璃匣子闪着乳白色的光,被哈利扔到地上的银器的碎片像雨点一样闪闪发亮。在他身后,雏鸟福克斯在铺满灰烬的窝里发出微弱的唧唧叫声。
“预言球被打碎了,”哈利茫然地说,“我当时在把纳威往那些石阶上拖,在那个——在那个有拱门的房间里,我扯坏了他的袍子,预言球掉了出来……”
“那个被打碎的东西,只是保存在神秘事务司的一个预言记录。但预言是说给某个人听的,而那个人有办法把它原原本本地回忆起来。”
“是谁听到的?”哈利问,其实他觉得自己已经知道了答案。
“是我,”邓布利多说,“在十六年前一个寒冷、潮湿的夜晚,在猪头酒吧楼上的一个房间里。我去那里见一个申请占卜课教职的人,其实按我的意思,我并不打算让占卜课继续开下去。不过,那位求职者是一位非常著名、很有天赋的预言家的玄孙女,我认为出于礼貌应该见她一面。我很失望。我感觉她本人似乎没有丝毫天赋。我对她说——但愿不失礼貌——我认为她不适合这个职务。接着我就转身离开了。”
邓布利多站起身,走过哈利身边,走向福克斯栖枝旁的那个黑色柜子。他弯下腰,拨开一个插销,从里面拿出那只浅浅的、边上刻着如尼文的石盆,哈利正是在这盆里看见他父亲捉弄斯内普的。邓布利多走回桌前,把冥想盆放在桌上,把魔杖举到自己的太阳穴旁。他从太阳穴里抽出一缕缕银色的、细如蛛丝的思想,再把这些沾在魔杖上的思想放进盆里。他在桌子后面重新坐下,注视着他的思想在冥想盆里旋转、飘浮。片刻之后,他叹了一口气,举起魔杖,用杖尖捅了捅那银色的物质。
一个裹着披肩的身影从盆里浮现出来,她的眼睛被镜片放大了许多倍,大得吓人;她的双脚留在盆里,身体慢慢地旋转着。当西比尔·特里劳尼说话时,用的并不是平常那种神秘而虚无缥缈的声音,而是哈利曾经听见过一次的低沉、沙哑的声音:
“有能力战胜黑魔王的人走近了……生在曾三次抵抗过他的人家,生于七月结束的时候……黑魔王会把他标为自己的劲敌,但他将拥有黑魔王不知道的力量……他们中间必有一个死在另一个手上,因为两个人不能都活着,只有一个生存下来……有能力战胜黑魔王的那个人将在七月结束时诞生……”
特里劳尼教授缓缓地旋转着沉入下面的银色物质,消失了。
办公室里一片死寂。邓布利多和哈利,以及那些肖像都静默不语。就连福克斯也沉默了。
“邓布利多教授?”哈利说,声音很轻,因为邓布利多仍然盯着冥想盆,似乎完全陷入了沉思,“那……那意思是不是……那是什么意思呢?”
“它的意思是,”邓布利多说,“唯一有希望彻底战胜伏地魔的那个人,出生在近十六年前的七月底。这个男孩的父母曾经三次抵抗过伏地魔。”
哈利觉得似乎有什么东西向他挤压过来,呼吸好像又变得困难了。
“它指的是——我?”
邓布利多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哈利,怪就怪在,”他轻声说道,“它也可能根本不是指你。西比尔的预言适用于两个巫师男孩,都出生于那一年的七月底,父母都在凤凰社,两家的父母都曾经三次从伏地魔手里死里逃生。一个当然是你,另一个是纳威·隆巴顿。”
“可是……可是为什么预言上写着我的名字而不是纳威的?”
“在伏地魔对襁褓中的你下手之后,官方记录重新做了标签,”邓布利多说,“预言厅的管理人认为,伏地魔显然是因为知道你就是西比尔说的那个人,才试图杀死你的。”
“那——也可能不是我?”哈利说。
“恐怕,”邓布利多慢慢地说,似乎每说一个字都非常吃力,“就是你。”
“可是你刚才说——纳威也生在七月底——他的爸爸妈妈——”
“你忘记预言的下一部分了,那个能够战胜伏地魔的男孩,有一个最重要的身份特征……伏地魔本人会把他标为劲敌。他确实这么做了,哈利。他选择了你,而不是纳威。他给你留下了这道伤疤,后来证明这伤疤既是祝福也是诅咒。”
“但是他可能选错了!”哈利说,“他可能标错了人!”
“他选择的是他认为最有可能对他构成威胁的人,”邓布利多说,“请注意这一点,哈利:他选择的不是纯血统的(根据他的信条,只有纯血统的巫师才算得上是真正的巫师),而是像他一样混血的。他还没有看见你,就在你身上看见了他自己,他用那道伤疤标出你的时候,没有像他打算的那样杀死你,反而给予了你力量和一个前途,使你能够逃脱他不止一次,而是迄今为止的四次——这是你的父母和纳威的父母都没有做到的。”
“他为什么这么做呢?”哈利说,他感到全身发冷、发僵,“我小时候他为什么想要杀死我呢?他应该等我和纳威长大一些,看看谁更加危险,然后再去试着杀死那个人——”
“是啊,那样大概更加切实可行,”邓布利多说,“但是伏地魔对那个预言的了解是不完整的。西比尔图便宜挑选了猪头酒吧,那里长期以来吸引着一些比三把扫帚更加——可以这么说吧——更加有趣的常客。正如你和你的朋友们付出代价才弄清的那样,我那天夜里也是吃了苦头才发现,在那个地方你永远都不能保证自己不被偷听。当然啦,当我出发去见西比尔·特里劳尼时,我做梦也没有想到会听见任何值得偷听的东西。我的——我们的运气好就好在,预言刚说到一半,那个偷听者就被发现了,然后他被扔出了屋外。”
“所以他只听到——?”
“他只听到了开头部分,就是预言一个男孩将在七月末出生,其父母曾三次抵抗过伏地魔。因此他不可能提醒他的主人,对你下手将会把力量传给你,并把你标为他的劲敌。所以伏地魔根本不知道攻击你会有危险,他应该耐心等待,多了解一些情况。他不知道你将拥有黑魔王不知道的力量——”
“可是我没有!”哈利用几近窒息的声音说道,“我并没有什么他不知道的力量,我不会像他昨天晚上那样搏斗,我不会控制别人,也不会——不会杀人——”
“神秘事务司里有一个房间,”邓布利多打断了他,“一直锁着。那里面存放着一种力量,一种比死亡、人类智慧和自然力量更加奇妙、更加可怕的力量。它大概也是那里的许多学科中最神秘的一门。关在那个房间里的那种力量,你大量拥有,而伏地魔根本没有。那种力量促使你昨晚去救小天狼星。那种力量也使你不受伏地魔的控制,因为在一个充满了他所憎恶的力量的身体里,他是无法栖身的。到了最后,你能不能封闭大脑已并不重要。是你的心救了你。”
哈利闭上了眼睛。如果他没有去救小天狼星,小天狼星就不会死……为了逃避再次想到小天狼星,哈利不顾会听到什么答案,脱口问道:“预言的最后……好像是关于……两个人不能都活着……”
“……只有一个生存下来。”邓布利多说。
“那么,”哈利说,从内心深井般的绝望中挖掘出话语,“那么,那就意味着……到了最后……我们中间的一个必须杀死另一个?”
“是的。”邓布利多说。
两人很久都没有说话。哈利听见在办公室墙壁之外的什么地方有嘈杂的人声,大概是早起的学生下楼到礼堂去吃早饭。真是令人难以相信,世界上还有人仍然渴望食物,仍然在欢笑,不知道也不关心小天狼星布莱克已经永远离去。小天狼星似乎已然远在千万里之外,尽管直到此刻哈利仍隐约相信,只要他能掀开那道帷幔,就能发现小天狼星在望着他,或许还会用狗吠般的笑声跟他打招呼……
“我觉得还有一件事需要向你解释,哈利,”邓布利多迟疑地说,“你可能想过,为什么我一直没有选你当级长?我必须承认……我考虑的是……你肩负的责任已经够多的了。”
哈利抬起目光,看见一颗眼泪顺着邓布利多的面颊流下来,落进了他长长的银色胡须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