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题就在这里,也是我们请你们来帮忙的主要原因。”肖大队说,“经过尸检,我们发现损伤只有射入口,没有射出口,也就是说,损伤并没有贯通后胸壁。死者肺脏上的十几处创道都是盲管创,都没有穿透整个人体。”
“很正常,自制霰弹枪一般都没有那么大的力量去贯穿人体。”林涛说。
“可是,我们在死者体内,只找到一些黑色的颗粒,而没有找到弹丸!”肖大队说,“这挺恐怖的,本应该打在死者体内的子弹,消失了!”
我被这个情况吓了一跳,低头沉思。
肖大队则仍是喋喋不休,声音隔着口罩,传到正在沉思的我的耳朵里,仿佛有些模糊:“虽然子弹消失了,但是我觉得不能影响我们的总体判断。综合所有的现场信息,我们分析认为,赵大壮当天可能提出要和欧阳翠屏发生关系,所以欧阳翠屏在被窝里脱了衣服,但在这个过程中,嗯,至少他们的夫妻生活还没有完,就发生了某种矛盾。”
“矛盾迅速升级,两个人可能有厮打,最后厮打到了楼下的工具间。最后赵大壮一气之下,一边掐着欧阳翠屏的脖子,一边用自制手枪击中了欧阳翠屏。杀死欧阳翠屏后,赵大壮为了干扰警方视线,掰弯了卫生间的防盗窗,并把大便抹在死者的尸体上,然后伪造了不在场的证据。”
“杀人现场在工具间这一点肯定没问题,毕竟只有那里有血迹。”林涛说,“肖大队说得也对,强奸杀人,没有必要去工具间实施,只有可能是枪支藏匿在工具间,凶手便于取用,而正好受害人又跟到了那里。”
“现在焦点就在枪上。”我说,“不过,没有子弹的盲管创,不能轻易下枪弹伤的结论啊。”
“我记得我最近看了一部电影。”肖大队说,“民国时期的事情,说是用骨头来制作弹头,子弹打进体内,变成了骨屑,所以检验不出来。我猜想,会不会赵大壮制作的,也是这种软质的霰弹弹头,一旦打进体内,就变成了黑色的碎末。咱们不能说没有弹头,因为创道内有很多黑色的碎末。”
“这个太玄乎了。”我说,“电影毕竟是电影,咱不能拿到现实案件中来运用。不管怎样,还是等我们检验完尸体再说吧。”
“时间不早了,先吃饭。”肖大队说。
我点点头,说:“就在附近随便吃点儿,然后林涛留下来继续勘查现场,我和大宝还有陈诗羽去检验尸体。”
“现场好像还有不少需要进一步勘验的。”林涛说。
我点点头,说:“工具间要慢慢整理,把所有的东西都清理出来,看有没有线索。当然,我觉得最重要的,还是那个被掰弯的防盗窗,看能不能找到一些痕迹。”
“让袁锋留下来帮我吧,我一个人忙不过来。”林涛指了指森原市公安局的技术员。
“我也留下来,最近我参加了痕检班的学习,虽然还没有勘查现场的资格,但是打打下手还是没问题的。”韩亮说。
“你们吃吧,我吃不下了。”陈诗羽皱着眉头说。
尸体躺在解剖台上,可以看得出生前确实是一个美女。
尸体上的污渍大部分已经清洗干净,尸体胸膛和腹部正中的切口已经在初次尸检后被法医缝合了。由于森原市公安局的尸体解剖室条件有限,水压较小,所以尸体清洗得也不是特别干净,比如腋窝等地方,还能看到有一些污渍。
尸体表面黏附的气味还是很重,那种排泄物的臭味和血腥气味夹杂在一起,令人作呕。陈诗羽退了两步,一手拿着相机,一手捏住了鼻子。
“巨人观都能撑得住,这点儿味道都撑不住了?”我笑着问。
“感觉比巨人观还臭。”陈诗羽瓮声瓮气地说。
尸体胸口的圆形创口此时已经变形了,可能是因为皮肤水分流失。这时候的创口已经不是那么圆了,而是呈现出扁平的椭圆形,创缘也没有明显的隆起。我用两根手指把创缘两侧的皮肤往一起对了对,看起来并没有明显的皮肤缺损。
除此之外,尸体上就没有开放性创口了。闭合性损伤,也只有颈部还可以看到一些皮肤淤青。死者被人掐扼颈部,这一行为是可以确证的。尸体上确实没有任何威逼伤、抵抗伤和约束伤。
“皮下肌肉有一些出血,但是并不是很严重。”肖大队说,“舌骨和甲状、环状软骨都没有骨折,说明掐扼颈部的力量倒不是很大。”
“死者这么孱弱,不需要多大的力量就会窒息的。”我拿起死者的双手,看到十指的指甲都是乌青的。
“我们也不否认死者有机械性窒息的征象。”肖大队说,“但是死者尸体上的破裂口出血较多,说明是生前损伤,那样的失血更容易引起死亡。”
“可以下失血和窒息合并致死的结论。”我说,“这样更科学一些。”
肖大队点点头。
当然,具体死因鉴定该如何出具,在本案中并不影响案件侦查和审判。
我和大宝合力掰开死者的双腿,检查尸体的会阴部。她的会阴部确实没有任何损伤,而且很干燥,不像是遭受过性侵害的样子。但是,她的肛门口却黏附了很多黄黑色的污渍。
“死者可能有大便失禁啊。”我说,“你看,现在还能看到痕迹。”
“你是说,现场的大便,是死者的?”肖大队说。
“很有可能!”我说,“在工具间里解大便,这个确实不好用正常人的思维来解释。而目前看,现场的排泄物,应该是死者所留。毕竟人在机械性窒息的时候,很有可能导致大小便失禁。啊,对了,现场还有很多干了的污渍,那应该就是小便失禁。”
“那么,就无法证明赵大壮是用大便来干扰警方视线了?”陈诗羽说。
“这个推理本来就不能够成立,太不合常理了。”我说。
我用剪刀挑开原本已经缝好的缝线,切口处立即翻出深红色的肌肉和黄色的皮下脂肪。
尸体的胸腔是已经解剖的样子,胸骨已经被取下,现在重新被放在胸口。
我取下血淋淋的胸骨,暴露出了死者的胸腔。胸腔里,粉红色带着一些黑色纹理的肺脏呈现在视野里,右侧的肺脏明显比左侧的要小。
右侧肺脏沿着中间的支气管被切开,可见在首次解剖的时候,右肺已经被法医取了下来,进行观察、固定证据。
“你们是直接取下肺脏进行观察的?”我问,“为何没有‘掏舌头’,把整个心肺以及气管、喉头取下来?”
“没有这个必要啊。”肖大队说,“我们在原位观察了,颈部的外力只导致了浅层肌肉的出血,深层肌肉都是好好的,也没有喉部的骨折,所以没必要取下来。”
“‘掏舌头’并不只是用作观察喉部损伤或其他特征,还可以提取一些痕迹物证。”我说,“我记得你们是15日下午进行尸检的,那时候死者刚好死亡十几个小时,是尸僵最坚硬的时候,尤其是下颌关节,几乎是人力所不能掰开的。我看尸体的牙齿、口唇都是完好的,死后损伤都没有,说明你们也没有撬开死者的口腔。那么,你们的口腔擦拭物是怎么提取的?”
我想到现场次卧室的情况,那皱缩的垫被,还有纸篓里的少量疑似呕吐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