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卿大人是个可怕的人,你不应和他走得太近,当心引火上身。”
呵,这算是在提点她玄洛狠毒,自己稍有不慎,便会与那匪首一样的下场么?确实她今日刷新了对玄洛的认识,夜市上那温柔淡笑的面容也越见模糊,她需要重新考量和玄洛的相处方式,但这与印墨寒何干?
反而是方才剥皮酷刑,引出了她前世死前身受活剐的恐怖记忆,对印墨寒的刻骨之恨又如噩梦般重新纠缠住了她。
“酷刑何足为惧?最可怕的,是人心。”
阮酥回到房中,冬桃已将床帐铺好,本来阮酥贴身用的被褥、茶杯都是带齐了的,却不料遭遇匪徒,留在马车里的行礼烧了有一半。还好玄洛也讲究得很,绣衣使替阮酥安排的用度却也不比在家里差。
一日的奔劳,又路遇邪教,加之夜雨兼程地赶路,阮酥本就不太牢靠的身子此时已经是彻底透支了,她歪在床榻上,只觉四肢酸软,回到房间内的知秋一下子恢复了灵泛,见冬桃和宝笙都不太会伺候,连忙从随身的荷包里翻出红参片让阮酥含在舌尖补气,又坐在脚榻上替她按摩腿部。
知秋手法很好,一番拿捏,阮酥腿部肌肉总算放松了些,她正要睡下,门外一个男子的声音响起。
“小姐睡了吗?大人吩咐给小姐送了东西。”
冬桃前去开门,阮酥瞥了一眼门槛边那片深黑织云纹的衣袍,便知是玄洛的人,果然片刻后冬桃捧着一只碗白玉瓷碗返回,递到阮酥面前。
“九卿大人说小姐气亏肺燥,今夜那些饭菜吃了必然不太受用,因此命人熬了红枣燕窝给小姐。”
阮酥有些出神,气亏肺燥,那是几日赶路落下的小毛病了,但因为随行没有大夫,阮酥除了告诉知秋外,也不欲说出来拖累行程耽误大事,没想到今日才碰面的玄洛一眼就看出来了,虽然知道这一碗燕窝对于他不算什么,但要说心里没有一点触动,那也是自欺欺人。
但回首一想,当年印墨寒对她,比之玄洛可谓有过之而无不及,结果最后如何?还不是情深意重转头空。
阮酥苦笑了一下,拿起银勺舀了口送入口中,甜丝丝沁心入脾,脑中不禁浮现玄洛手下那帮冷冰冰的绣衣使炖这燕窝粥的模样,怎么想都觉得有几分好笑,这才吃了两口,便又有人来敲门,冬桃径自过去,半闭着门说了几句,又端了一只青花瓷碗回来。
“这是印……大人差人送来的姜汤,说小姐淋了雨,好歹喝些驱驱寒气,莫要着凉。”
阮酥头也不抬。
“我并没淋雨,你和宝笙喝了吧!”
冬桃虽然寡言冷淡,但对印墨寒的心思却是看得清清楚楚,她却不肯代领这份心意,知道宝笙也不会领,于是把碗向知秋一递。
“你对印大人一向有好感,你喝了吧!”
知秋脸色微变,冬桃的话虽然没有别的意思,但却实实在在刺激了她,诸如大少爷那类纨绔子弟,她见的也不少,知道怎么识人辩物,因此虽然为阮酥马首是瞻,但在对待印墨寒的态度上,她坚定的认为是阮酥错了,因此她总是冒着违背阮酥意愿的危险,为印墨寒说话,她知道自己一介奴婢,不配肖想印墨寒那样的人,所以也不愿承认心底对印墨寒的爱慕,这下被冬桃直言不讳地说出来,还把阮酥丢弃的东西扔给她,好似在讽刺她一般。
知秋心里翻江倒海,脸色也涨得紫红,直言不讳的冬桃却毫无察觉,反而是宝笙,目光在两人间转了转,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笑意。
两日之后,在经过一次补给,更换车马后,阮酥一行终于到达了宝城郡地界,离城尚有十几里时,阮酥掀开车帘,虽恰是正午,却因铺天盖地的蝗虫遮住了蓝天,变得昏黄如沙漠,伴随着令人烦躁的扑翅嗡嗡声,萦绕在耳。
旱裂的土地上,放眼望去,遍野枯枝,连一片绿叶也寻不着,很难想象这竟是丰收在即的九月。
这满目疮痍,寸草不生的景象,让整个车队的气氛都变得沉闷了,玄洛手下的绣衣使是习惯了与死人相处,所以一向不多言,而吏部那几名随行的文书,却都心情沉重,饶是太子已经来了半月有余,灾情依旧这般严重,这一次的差事,只怕是个烫手山芋。
因原郡守已被玄洛斩杀,现接管宝城郡暂代郡守一职的乃是郡丞梁献,听说玄洛到了,他早就带着宝城大小官员等候在城门前迎接,陪着万分小心谨慎,生怕在玄洛面前一句话说错,自己也便赴了前郡守的后尘。
玄洛并不下马,梁献也不敢乘轿,就带着官员们一面步行跟随,一面禀报着近日来救灾的进度。
这梁献四十多岁,而玄洛才二十一二年纪,他汗津津地小跑着赔小心的样子,对比玄洛的漫不经心爱理不理,便看得人有几分心酸。
冬桃忍不住对阮酥道。
“皇城司也太过嚣张了,那郡丞的年纪,都可以做九卿大人父辈了,他不该待人这般轻慢。”
知秋闻言,下意识看向见宝笙,果见她目光不善地瞥了冬桃一眼,知秋张了张口,随即并也不打算提醒冬桃。
阮酥却轻轻笑了,冬桃并不是一个普通丫鬟,她身上带着侠气,因而总有些奇怪的正义感,这对她是毫无帮助的,她耐着性子向她解释。
“为官的人,有几个敢拍着胸脯保证自己从未徇私枉法,这郡丞如此紧张,未见得就干净,九卿大人摆谱,也是要敲打他一下,让他老老实实别轻举妄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