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凤屏镇往长乐村就不算远了,只是路实在有些难开,凹地不平也就算了,一路过去还尽都是些山路,加之昨晚下过雨,山路上都是泥泞,车轮在上面很容易打滑。
司机大概也是头一次来这种地方,秉着“收了钱”的原则还是忍不住不断抱怨。
什么“你之前签租赁合同的时候也没说清楚要往这种地方来啊!”
“这都是啥犄角旮旯的地方啊,都没条正经路,我要水平差一点得把命都搭这儿!”
一路絮絮叨叨地说得周彦都有些烦了,最后答应再给他额外加点价才算完。当时沈瓷正戴着耳机坐在一边,一路上她也没怎么啃气,可听到周彦要加价就有些忍不了了。
“为什么要加价?合同不是早就签好的吗?”
司机倒是被她问得愣了一下,继而陪着笑脸说:“姑娘,合同归合同,但之前我也不知道要来这种地方啊!”
“这种地方?这种地方是什么意思?”
“你也看到了,前不着村后不着店,路况还特别差,说难听点这地儿就是穷的叮当响没人愿意来的山坳子,如果你们一早说往这地方来,估计我们公司都没人愿意接这趟活儿。”司机说得有理有据。
沈瓷还想争辩,旁边周彦立即拉了下她的手臂:“好了,没关系,加点就加点吧。”
其实周彦也知道确实为难司机了,他先前虽然已经做好心理准备,知道这地方不会好到哪里去,可来了才知道,远比他想象中的糟糕多了。
一眼看过去都是连绵的山,山上光秃秃的,斜坡上有开垦出来的田地,不算大的清瘦少年牵着牛在田里耕地,这些场景对于周彦来说只在电视中见过,可现在却活生生地全部出现在眼前。
他又转过去看了眼靠在椅子上的沈瓷,她与司机争辩几句之后便没再出声了,重新戴好耳机,闭起眼睛继续养神,而秀秀的骨灰盒用布料包着端端正正地被她放在膝盖上,用那只没有受伤的手捧着。
至于司机,周彦承诺给他加钱之后他便也没再啃声,安安分分开车,后半段路便是在沉默中度过,直到车子在一路颠簸中终于停下来。
“姑娘,往后怎么走啊,我不认识,你得给我指。”
沈瓷看了眼窗外,已经进山了,依稀可以看到山腰子上稀稀拉拉的房子,于是轻轻叹了一口气:“快到了,开车吧,我告诉你怎么走。”
她把耳机拉了下来,稍稍坐直,又把窗户往下落了一点,大概是前晚刚下过雨的缘故,山里露气特别重,凉风混着潮湿的泥土气息迎面扑过来。
沈瓷忍不住深呼吸,这是近十年中她第二次回来,回到这个生她养她也曾给过她许多伤痛和屈辱的地方。
“冷不冷?要不把窗关上?”周彦觉得她脸色有些怪异,以为哪里又不舒服了。
可沈瓷却把手摁在窗口。
“不用,开着吧,让我看看。”
车子一路过去,窗外是一闪而过的山体,梯田,村庄和玉米地。
她以为自己肯定不认识了,可感觉所有一切还是跟十年前一样,路,树木,甚至包括空气里的味道,不知是自己记忆力太好,还是这个地方十年如一日地从来没变过。
直到沈瓷坐在车内遥遥看到不远处的那棵柿子树,她才把身子往后靠了靠,手掌盖在骨灰盒上面,嘴角轻扬:“秀秀,到家了…”
由于连续下雨,往村里的路断了,车子开不进去,沈瓷和周彦只能半途下车,再步行往村庄去,好在也不算远了,大概千把米的距离,沈瓷抱着骨灰盒走在前面,路上遇到了几个村民。
有年纪大的还认识沈瓷,不过不敢过来打招呼,只偷偷在一旁议论:“是老沈家那闺女吗?”
“看着有点像!”
“可不是说早跟城里男人跑了吗,怎么突然又回来了?”
对方议论用的是山里的方言,周彦不能完全听真切,可大概意思还是懂的。沈瓷似乎也没理会,挺着脊背抱着秀秀的骨灰盒一路往前走,山里微弱的光线洒在她身上,冷淡却又似乎带着某种力量。
沈瓷一直走到那棵柿子树下。
“到了,就这吧!”
周彦环顾四周,很大一块空地,地上是被雨淋过的黄土和草茎,往前面去可以看到一块石碑,碑上刻了“长乐村”几个字,而沈瓷就站在石碑旁边的柿子树下,把手里抱的骨灰盒小心翼翼地搁地上。
周彦走过去。
“需不需要帮忙?”
沈瓷已经把包骨灰盒的布揭开,摇头:“不用,你让我一个人呆一会儿。”
周彦也不勉强,他或许无法理解沈瓷对秀秀的感情,但是一路过来有些事都看在眼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