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棣道:“炽儿,父皇北征在即,你留守京城处理朝政,且不可太过操劳,你也有了年纪了。”
朱高炽听此话语,心中大喜,此言外之意便是将朝纲都交付与他,多少年来朱棣从未说过此话,今日之语,分明是告诉他以后就是他来当朝主政。可是他亦深知朱棣性情多疑,不敢当真露出喜色,面上故作惊慌道:“儿臣资质愚笨,有些朝廷大事儿臣却是处理不来的。有父皇在朝中坐镇,儿臣与大臣们才能心安。我大明朝不可一日无父皇,还希望父皇早日凯旋而归。”
朱棣闷下头来喝了一口酒,却也不作声了,心中对朱高炽忽又生厌烦之意,想这个老大唯唯诺诺的,实在不如老二朱高煦来得直爽张扬。一时想起朱高煦,他叹道:“不知你二弟近来过得如何。”
在座之人俱都一愣。朱高炽心中陡然一惊,没想到朱棣突然提及于朱高煦,他忙笑道:“二弟在乐安倒也逍遥自在,听说前些日子还添了个女儿。此时怕是享受着儿女环绕膝下之乐。”
阿狸也想起来,算算日子苏樱的孩子也该生下来了,真是个女儿啊,心中便猜测这个女娃娃的眼睛是单眼皮还是又眼皮。却听朱棣道:“添了个女娃娃?朕这些时日倒是忙碌,没有看到奏报。”想必是因为这几年朱高煦被贬在外,朝廷内外多是趋炎附势之徒,见皇帝不怎么待见这个儿子了,自然关于他的消息也极少传入宫中。朱棣微笑道:“女儿好啊,老二身边已有五六个儿子,却一直没有个姑娘,此番生出一个来,倒凑成一个好字。”对朱高炽道:“这个女孩子是老二家第一个郡主,你可着人备齐一应贺礼,送与老二。”
朱高炽道:“昨日儿臣还询问着此事,父皇吩咐了,儿臣马上去办,明日就派人送到乐安去。”朱棣想想道:“此女生于乐安,便封她作乐安郡主。只愿她一生能快乐平安。”朱高炽忙记下,令人传与礼部,又准备相应册封之礼。
朱棣看看朱高燨,道:“朕走后,你大哥政务繁忙,燨儿可以到乐安看看你二哥。你二哥虽然在团门思过,你们却也要时常惦记些。兄弟之间,来往少了,情份自然也会淡了。若你们母后还在,定然不许出现这种情形的。”
朱高炽朱高燨双双站立起来,躬身答应。
朱高炽见朱棣忽然又不说话了,与太子妃相视一下,自己心里捉摸莫非哪句话说错。太子妃忙举起一杯酒来道:“父皇,儿媳在这里先祝父皇马到成功,一举扫平蒙古。”
朱棣感慨道这个大儿媳妇却比大儿子强得多些,他举起酒杯来一饮而尽。
一时酒宴结束,朱棣又与众儿孙坐了一会,觉得身子困乏,众人瞧出来他的意思,便纷纷退了出来。朱高燨阿狸与太子夫妻告辞,朱高炽自带着妻子回慈庆宫不提。
这里阿狸一离了众人,就长出了口气,朱高燨知她素来不耐拘禁,便道:“可还好?”
阿狸皱眉道:“这种日子偶尔可以,天天这么着就不是人过的了。”
朱高燨见四下无人,扶风阿绣又离得远,便拉她入怀,轻轻簇拥着她,道:“且再忍耐些。”阿狸微一挣扎,笑道:“你这人,在你父皇面前斯斯文文,怎么转脸又这般模样。”却也很是享受朱高燨的怀抱。
朱高燨忽然道:“你前些日子说送我的丝帕呢?”
阿狸啊呀一声,挣脱了他的手,从怀里掏出来一方白色帕子,道:“怎么会忘呢?给你。为了绣这朵荷花,我的手被绣花针还扎了好多下呢。”朱高燨看看帕子上那拙劣的花朵,笑道:“这手艺,除了你,宫中找不出第二块来。”
阿狸嘻嘻笑道:“那是!我嘛要么不作,要作就要作第一,倒数的也算!”歪着头又看看丝帕,道:“我觉得还不差嘛,前儿宛儿还夸我绣得好呢。”见朱高燨脸上似笑非笑,便恼羞成怒道:“你不要拉倒!哼,自有人给你绣好的来。”伸手去抢。
朱高燨早有提防,忙将帕子高高举起,他身材本就高大,阿狸伸长手臂也够不到,气得拽着朱高燨的胳膊使劲往下拉。朱高燨突然冲她身后叫道:“父皇!”
阿狸一惊,以为朱棣出来,忙放下手来。趁此功夫朱高燨忙将帕子放入怀中,转身大步而去。阿狸转身没看到朱棣,方才发觉上当,忙又急忙追了上去。
朱高燨见她快要追上自己,正要加快步伐,不妨转身差点撞上了一个人。他及时停下脚步,却看到一名侍卫直直地立在他面前。
阿狸一把拉住他的袖子,叫道:“你还跑?”此时也看到那名侍卫,却是脸色黝黑,目光如炬,不是那个跟着张浩然的老白么?她脱口道:“老白,你怎么来了?”又上下打量着他,格格笑道:“你怎么穿着侍卫的衣服?你什么时候去锦衣卫当差了?”
来人正是张浩然的属下老白。他听阿狸呜哩哇啦地与他说话,却是不理她,只是对朱高燨道:“少主!”
朱高燨乍看到他,颇吃了一惊,忙制止阿狸嬉笑,道:“回吉祥阁。”冲扶风使了个眼色。
扶风与阿绣亦见过老白,只不知他怎么出现在皇宫之内,听到朱高燨吩咐,扶风忙四下里看看,走到老白的前面,低声道:“你跟在我后面。”老白依言跟着他在前面走。
阿狸见朱高燨神色凝重,偷偷道:“怎么,老白是私自入宫的?”朱高燨皱眉道:“他跟着舅舅,别的没学会,胆大倒是大的出奇,竟把这皇宫当作平常之地,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阿狸笑道:“这有何稀奇?不过他也没有蛮干,知道装扮成个侍卫进了来嘛。”朱高燨低声道:“就是不知道那个被他袭击的侍卫怎么样,如果死了就麻烦了。”
阿狸道:“他没那么笨吧?”
二人说着来到吉祥阁,扶风已把老白带到了书房之内。朱高燨阿狸进到房内,阿狸笑道:“老白,你没把那个侍卫打死吧?”
老白便知道二人已猜出他袭击了名侍卫,乔装成他的模样进到宫中,便老老实实地道:“死倒没死,不过睡几个时辰是要的。”
阿狸一吐舌头,道:“这是什么功夫这么厉害?你教教我呗!”心中却想如果学会这个功夫了,以后看着不顺眼的家伙,便让他休息去!
老白却摇摇头,道:“不行。”阿狸怒道:“为什么?”老白道:“怕你对付少主。”阿狸便啐了他一下。
朱高燨道:“舅舅有什么吩咐么?”老白道:“主上让我来看看少主身体可好,又说如果宫中没什么事情,就跟着老白回雁荡。”
阿狸曾听朱高燨讲过张浩然居住在雁荡山,那个地方她在现代社会时倒曾去过,景色自然秀丽,只是太过险峻,比起杭州来,她倒愿意还是居住在杭州。不过如果可以借此离开宫庭,倒也不失是件美事,忙拍手道:“好啊好啊,我们去雁荡山。”
老白看看她,道:“主上没说叫你去。”阿狸心中生气,怒极反笑,道:“不请我去?你信不信我不去,你家少主也去不了?”言语中大有威胁之意。老白翻翻眼珠不说话。
朱高燨不知为何舅舅突然让人来请他过去,问道:“舅舅身体可好?”老白道:“很好。”他略放下心,道:“舅舅没说什么原因让我过去么?”老白摇头道;“没有。”
朱高燨猜不出什么原因来,心里也明白从老白嘴里问不出个所以然来,便道:“既如此,你先回去回禀舅舅,皇上不日就要北征,且等我送走皇上,再去雁荡不迟。”老白又摇头道:“主上说如果带不回少主,就不要我回去。”
阿狸立马来了兴趣,笑道:“若是你家少主永远不跟你去,你也就永远不能回去,对么?”老白点点头。
朱高燨知道张浩然脾气执拗,他的手下想来也是这般,便道:“这样吧,扶风且带你去宫外找个居所住下,只待我父皇一走,我们也随即出城。”老白依然摇头,道:“主上说见了少主,就不要离了少主身边。”
阿狸哈哈大笑,对朱高燨道:“你舅舅给你弄了块贴身膏药来!”她转身对老白挥挥手,说道:“去去去,谁要你待在他身边!”伸出手来就推老白。
朱高燨忙喝道:“阿狸不要!”却已然来不及,老白抬手冲阿狸拍出一掌,阿狸的身子登时被他打得飞将起来。
朱高燨惊叫道:“阿狸!”
外面的扶风已听到动静,纵身从窗子跃了进来,顺势接住了落下来的阿狸。朱高燨急忙过来,扶住她,道:“可有感到什么不舒服?”
阿狸被一抛一落,吓得花容失色,只是捂着胸口喘气,来不及回答朱高燨的话。朱高燨急了,道:“扶风,你看看她怎么样?”扶风忙探手在她手腕处试她气息。
那边老白却道:“她没事。我只是想摔她个跟斗。”
朱高燨瞪了他一眼,怒道:“大胆!”老白耷拉下眼皮不说话。
那里阿狸方始缓过劲来,扶风让她呼吸几下,并无异样。便道:“殿下放心,她只是有些吓着,不妨事。”
阿狸指着老白道:“你,你这个黑煤球、黑炭团,你……”老白双眼一翻,又抬起手来,阿狸吃了亏,知道他武功太高,又怕被他拍得飞起来,忙掩住了嘴巴,一手拉住朱高燨来委屈不已。
朱高燨对老白道:“以后你对她要象对我一样,不可无礼。”老白把眼皮翻下来,不作声。朱高燨知道他只肯听舅舅的话,怕他在宫中再惹出什么事来,便道:“扶风,你带他出去吧。”
扶风便道:“白师父,请吧。”老白又是连连摇头,道:“主上说让我守在少主身边。”
阿狸被他拍了一掌,心中着实生气,此时听到他这么说,便道:“你少主身边有扶风一直跟着,你若想守在他身边,就看你有没有本事打得过扶风。来来来,你与扶风比试下看看,如果你胜了他,便让你留在公子身边。”虽然上次扶风说这个老白功夫远在他之上,但阿狸知道扶风的本领也是不弱,方才被老白飞了一下,心里便想让扶风与他斗上一斗,以泄她心头之气。
扶风听到她的话,心中又是好笑又是好气,却也提高了警惕,这个老白明显是个死心眼,不要被阿狸一激,真的突然动起手来,他便被打个措手不及。他注视着老白,手暗暗摸到剑柄。
却只见老白眨巴眨巴下眼睛,对他道:“你打不过我的。”扶风点头道:“我知道。”
阿狸却哼道:“比过才知道!”
老白道:“我才不上你的当。”对扶风道:“我随你出去便是,只是不要离少主太远了。”扶风听得此言,忙道:“好好,请随我来。”
阿狸愕然,眼睁睁看着二人前后出门去。身边朱高燨悠然一笑,道:“这个老白,还挺聪明的。”
阿狸却是嘿嘿冷笑,心中暗想扶风不敢与老白比试,想来是知道他功夫太高,慕容秋风也打不过这个黑炭团,不过如果扶风与慕容秋风合起来打他一个人,总有些胜算吧?心中便想着总要找个机会撺掇二人跟老白打上一架才好。忽又心里可惜百里飞雪不在这里,不然就让三人合伙来打他一个,那样就更加有把握一些。
次日阿狸早早的找机会溜出芳华苑来,匆匆赶往吉祥阁,快到的时候正好看到慕容秋风走到前面,她心中大喜,忙喊道:“慕容!”
慕容秋风停下来,看到她便取笑道:“今天倒是奇了,这么早便过来这里?又逃课了吧?那紫萱想必被你收买了,越发也不管你了。”
阿狸嘻嘻道:“现在都忙着打仗,她哪有功夫管我们啊。”
慕容秋风不屑道:“打仗也是你们女人操心的事情?这也成逃课的借口了!哼,打仗!打仗关你什么事?也不找个好的理由来说。”
阿狸颇为正色道:“你此言差矣!国家兴亡匹夫有责!这场仗关乎我们国家安危,连天子都亲自出征,我们女人怎能只知道享乐呢?你也忒小瞧你表妹了。我是个很爱国的热血女子!”
慕容秋风听得似懂非懂,见她又信口开河,不禁道:“呀呀呸!成天满嘴说些乱七八糟的胡话。我看四殿下也是鬼迷心窍了才想娶你!你这脑子里面装的是什么啊?四殿下能吃得消么?”
阿狸哈哈大笑道:“他已被我同化了,自然明白我说的。”
慕容秋风摇头道:“真受不了你们!我就不知道他跟着有什么乐趣?”
阿狸道:“子非鱼,焉知鱼之乐?”
慕容秋风知道她肚里墨水有限,还在他面前拽文,便白眼一翻,道:“子非我,安知我不知鱼之乐?”
阿狸倒颇有自知这明,情知古文有限,知道再说下去必被慕容秋风耻笑,忙道:“说人话!”
慕容秋风干脆利落道:“滚!”
两人斗着嘴进了宫门,迎面一眼看到老白立在殿前。慕容秋风一见他,便面色一变,道:“你、你怎么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