皮埃尔道:“我也喜欢吃中国菜、日本菜、印度菜、意大利菜……今天吃吃这个,明天试试那个,可是我最喜欢的还是法国菜。”他抛出理论,“口味是有记忆的,从小吃惯了东西绝对是最爱的,当然,法国菜本身就很棒!”
“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的意思是,作为一个日本人他吃中餐的频率有点高,我这里有他的信用卡记录,你要是看到他在中国馆子和中国外卖上花的钱,就会和我一样,觉得有点奇怪。他要是中国人还可以理解……”
皮埃尔还在电话那头絮絮叨叨说个不停,马克突然注意到了什么,他走到了柜子前,那里摆放着一个圆形青铜鼎,这种东西在克里斯的中国游纪念品里见过。克里斯告诉过自己,青铜鼎上的纹路是个怪兽,什么都吃而且非常能吃的怪兽。
他打开上面的盖子,用手摸了摸。
艾迪也看到了,兴奋的问:“有什么发现?”
马克露出失望的神情,里面可没有什么记载着主人不为人知的秘密的日记。不过里面有个布包,马克打开来看,里面是一根“手指”,蓝色的。
记不记得“英特尔的蓝人”,就是那种蓝色。
除了那奇异的颜色,手指就像真的一样,栩栩如生。
马克觉得很诡异,为什么里面会有这种奇怪的东西。
他又看了看青铜鼎,里面还有一把钥匙,钥匙上面带着一个牌子,有两个中文字“鸿运”。
汉字,他们都看不懂。
艾迪脱口而出:“要是克里斯在……”
接下去的话他没说完,克里斯是认识汉字,只可惜她不在。
“什么?汉字?发张照片来,我看看。”皮埃尔说。
“你认识?”
“哼哼,你们真是小看我了。”
☆☆☆
半个小时前。
隆太的车开上了湾桥(Bay-Bridge),他和杰西卡一起前往东湾的奥克兰市。
西班牙殖民时期,奥克兰的建筑奢华无比,住的都是富有的白人农场主;但今非昔比,现代的奥克兰却一度成为全美犯罪率最高的城市。二战期间,这里的军工企业急需劳动力,大批黑人涌入奥克兰,成为工厂里的工人。战后,先是返乡的前飞虎队成员建立了美国最大的飞车党组织“地狱天使”⑧,他们从单纯的哈雷摩托联谊会,变成了有组织犯罪的跨国团伙,奥克兰便是他们的一个重要据点。随着经济危机的到来,奥克兰失业率上升,犯罪率自然也直线上升。为了应对日益严重的犯罪形势,当地警察局雇佣了一批来自南部的警员,可这些警员奉行老家的那一套,反倒让种族冲突空前加剧,黑人甚至成立了武力自卫队“黑豹党”。进入八十年代,墨西哥偷渡来的大批拉丁裔进驻西班牙语旧区;九十年代,香港回归前,三合会也来了。这下全齐了,犯罪率更是逐年飙升,住在奥克兰的居民,如果自己的家没被抢过四五回,那就不算是住在奥克兰。
先是2011年奥克兰市首位华人女市长当选,华人区治安确实变好,市长却被指责“自扫门前雪”;接下来的新市长沙夫也是信誓旦旦,承诺任期内要降低80%的犯罪率,可是政客的话,又有几分可信度呢?
这些历史对于杰西卡和隆太这些警方的人来说,自然十分清楚。
隆太的车驶过国际大道,这条黑人帮派掌控的街道,白天冷清,到了晚上摇身一变成了奥克兰市著名的红灯街,贩卖儿童的最大市场,站街女常常就是未成年人,她们被拐卖,被迫在这里卖|淫。有不少父母开车天天在这条街上转悠,就是为了寻找失踪的女儿,这件事还被拍成了纪录片,而纪录片的公映使得情况略有好转,黑帮皮条客们稍有收敛,而后却变本加厉,就如同街道四处可见的涂鸦一样,这个毒瘤至今无法根除。
“九街”,路牌上就是这么写的,汉字。
这样你就知道到了华人区。
隆太把车停在了一幢大楼前。
门头打着华兴国贸公司,一层两边有迎街商行,有参茸药行和百货鞋帽铺子。三楼以上全是私人诊所,从玻璃上打出的各式牌子就可以看得出,西医、牙科、眼科、妇产科、儿科……全齐了,而且都是医学博士坐镇。谁能想到这座不起眼的老旧建筑,曾是冯如⑨的工作室,中国航空的诞生地。
电梯就在门口,可能是因为会接待病人,这电梯比起一般的大且深。
隆太和杰西卡上到了五楼。
牌子上写着:医学整形专科——陈华博士。
他们今天来这里的目的是想和这位叫做陈华的医生谈谈,她的专科诊所专门针对残肢整形,山本健太郎的死掉的保镖,多次跑到远在奥克兰的这家诊所接受治疗,为的是修复他的残肢——小手指头。他在犯过一次愚蠢的错误时,失去了小指,这是日本黑帮的传统认罪方式,现在并不多见了。至于一个日本混混为什么到华人诊所看病,杰西卡一直抱有疑问,而且以就诊次数来看,次数似乎多了些。
推开门,他们走了进去。
前台有一个浓妆艳抹的拉丁裔女人正在接电话,她头发油黑,肩膀宽阔。穿着低胸衣服,布料还轻飘飘的,总之不像是诊所的接待员,倒像是站街女。
浓妆的声音是非常单调的娃娃腔,她重复的给对方说着什么。
隆太走上前,刚想亮出警徽,浓妆伸出空着的手,精心修过的长指甲竖在了隆太眼前,示意他先等等。
浓妆挂下电话,对着上门的客人挤出常规微笑,隆太刚想开口,电话灵又响了,响个不停。
“还让人消停不了?”浓妆一边抱怨,一边接起电话,然后她就不停的开始抱歉,最后声音仿佛处在了尖叫的边缘。
隆太见状给了杰西卡一个眼色,他便从柜台前离开,悄悄往诊所里走去。
诊所不大,很干净,里面有问诊室,拍片室,放着各种仪器的检查室,最里面是治疗室。
看起来并没有什么特殊的,隆太走回前台。
这时候,浓妆终于把电话打完了。她抬头先是看到了杰西卡亮出的警徽,表情显得略微的吃惊。
“我们想和陈华医生谈谈。”
“我不知道陈医生在哪里?给她打电话也没人接!她从来不迟到,更不会缺诊的,最起码她会给我打电话……”
“你的意思是她没有来上班?”
“是的!今天的病人排满了,可是我一早到了诊所,却没见到陈医生。”娃娃音拉的长长的道,“你们也看到了,电话就不停点的打进来,我只能跟病人解释陈医生不在,要取消所有的预约,然后重新安排看诊时间,我怎么出去一趟就乱翻了天?”
隆太问:“出去?到底是怎么回事?”
浓妆再次翘起她的手,亮出手上的结婚戒指,炫耀的说:“上周我结婚了,陈医生给我放假,让我享受甜蜜的蜜月。”
“恭喜!”杰西卡迅速插话:“你的意思是她几天都没有来诊所?”
浓妆转转眼睛想了想,道:“等一下。”
她摇着大屁|股走出诊所,高跟鞋足有十公分高。
不一会儿她手里拿着几分报纸,走了回来,说:“这报纸已经在投报箱里积压了三天,陈医生每天都会拿回去给她的外祖母。”
“你没有报警?”
“没有。”浓妆很快明白了警察的意思,她的脸孔瞬间失去了颜色,她大叫:“你的意思是陈医生出事了?失踪了?我的上帝,圣母玛利亚!”
她在胸口画着十字架,很悔恨的说:“我没想到,光接电话就让我焦头烂额了,我没有想到那一层。”
杰西卡拿出一张照片让浓妆辨认,道:“你认识这个病人吗?”
保镖的照片。
“啊,我知道他叫什么来着。”说罢,她又咔嗒咔哒踩着猫步钻进了医生办公室,手中拿着一个盒子,里面是一个肉呼呼的手指头,“这是他的义指,他总说戴着不舒服,让医生重新做了好几回,今天他要来试戴的!”
隆太瞥到了放在前台的广告宣传页,上面是蓝色的假肢照片。
“怎么是蓝色的?”
“取模的时候是蓝色的,做好之后就是肉色的,你看像真的手指一样吧。”一边说,她一边晃动盒子,手指在里面微微晃动。
杰西卡问:“这位病人平常一个人来的吗?”
“不是!”浓妆回答的飞快,她暧昧的笑笑,“是个帅哥陪他一起来的,我觉得他对我们医生有点意思,我还劝过医生试着和他约会。”
“医生的态度呢?”
“医生很保守,而且她还说他是日本人。”浓妆叹了口气道,“我告诉她日本人又怎么了,黑人、白人、拉丁小伙子我都约会过,要不是订婚了,说不定我也试试日本人。”
杰西卡瞥了一眼隆太,隆太清清喉咙道:“陈医生家里人呢,你跟他们打电话问过情况了吗?”
“陈医生一个人住,她的住所离这里步行十五分钟路。”
“你不是说她每天拿报纸回家给外祖母吗?”
“嗯,她专门送过去,不过她不和他们住,她也需要私人空间,你懂得!”
“麻烦你把她的住所地址告诉我们,还有她家人的联系方式给我们。”
“好的。”浓妆拿出一只带着毛毛装饰品的笔,在带着医院地址的信纸上写下地址和电话。
上面写着:鸿运武馆。
离开诊所,他们去了陈华的小二层公寓,隆太问了华人房东一些问题,房东说似乎整个周末都没有见到陈医生。紧接着,房东领他们上楼,用备用钥匙打开了房门。
隆太推门进去。房间不大,和诊所一样,干净整洁。书架上摆着很多奖状、奖杯,非常多,都是陈华在学校的杰出表现。房间的桌上放着各种医学书籍和医学期刊,一旁的电话答录机闪着灯,显示有新的留言。
杰西卡看到桌上有一个纸盒,里面是医用橡胶手套,真不愧是医生的家。杰西卡从里面抽出一双,隔着蓝色手套,她按下播放键收听,一共有三条留言,第一条显然是一个叫贝蒂的女人留的,从声音就可以听出是浓妆,她分享了一番新婚感言,然后感谢陈华送的礼金……另外两条都是中文留言,杰西卡和隆太听不懂,门外的房东向他们解释,其中一条是陈华家里人打来的,问她为什么没到家里来吃饭,是不是周末有安排了……另一条留言是一个不知名男子打的,听起来和好像关系不错,话语中提到了音乐,最后说不要忘记了约定的时间。
显然,陈华周末有了安排。
他们花了十五分钟,并没有在陈华的公寓里找到什么有用的信息,只得前往下一个目的地。
当来到鸿运武馆门外时,杰西卡和隆太再次看到了熟悉的身影——马克·史密斯还有艾迪·伊斯特伍德,他们正从武馆离开。
隆太四处看了看,果然在街角处发现了一辆白色汽车,是他派去跟着马克·史密斯的便衣探员。
“是你的人?”
“是的。”
“天啊,”杰西卡说,“他们做的也太明显了吧?跟的太近了。”
“可不是吗。”
马克·史密斯的目光望向街角,显然他早发现了盯梢的警察,他一副毫不在意的神情,上了车。
“他们真应该回警校重新学学。”
“别这么严格,现在招人难,警力本身就不够。”
这是,美国普遍存在的问题。
隆太叹了口气,又道:“这个史密斯到底知道些什么?”
杰西卡脑海里不断冒出各种念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