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郭永眼中闪起了怒火,赵彦斌终于收住笑声,嬉皮笑脸的说道:“好了好了,给老郭个面子,今天这事情到此为止,兄弟我告退了。”说着上前一步,几乎要将脸贴在许正阳耳边,一字一句说道:“哥们,别让我再看见你,我保证,见一次,打一次。”
许正阳呆呆看着赵彦斌一行摇摇晃晃远去的背影,回味着那语气中深入骨髓的恨意,真是祸从天降,怎么平白无故就多了这么个对头,自己的高中生活,只怕很难再这么平平静静下去了。
宿舍的同学还没有回来,丢人还没有彻底丢到姥姥家,许正阳躺在床上,郁郁的往身上涂抹着红花油,浓重的药味在宿舍空气中弥漫着。
“假期过得还好吗?”看出了许正阳的沮丧,石磊没话找话的闲扯。
“就那么回事儿,不好不坏,和往常一样。”
“这儿,”石磊伸手指了指自己的脑袋,“想起*点儿什么没有?”
许正阳不由一愣,自打对方舒情根深种以来,这个深深困扰自己的问题似乎越来越淡,越来越不是问题了,倒不是因为它真的被彻底解决,而是因为不知不觉中,自己已经不再为此苦恼,不再为之执着。是啊,寻找过去的记忆真的那么重要吗?就当重新开始,又有什么不好呢?
“是不是想起什么来了?”石磊看许正阳发呆,不由一阵欢喜,做为高三六班唯一知道许正阳来历的学生,他深知找回失去的记忆对许正阳多么重要,不知道自己家在何处,不知道自己有什么亲人,甚至连名字都只是来自于衣服上缝着的小布条,还不知道是不是真的,这种感觉,放到谁身上,都是炼狱一般的煎熬。
看着石磊满怀期望的眼神,许正阳心中一热,这一年多来,为了帮助自己找到回忆,石磊想尽了办法,几乎从图书馆把祖国各地的地方志借了个遍,指着上面的风景照片一张张让自己认,只要稍稍觉得眼熟,就如获至宝的记录在笔记本上,而这样的风景照片,只是寻回记忆工程的一小部分。短短一年多时间,这样的笔记本写满了五个,自己的记忆,却还是渺无音讯,仿佛自己的人生,真的只是开始于1994年6月28日,开始于集安市人民医院急诊病房一般。
“还是没有进展吗?”看许正阳的表情,石磊便知道自己是空欢喜了一场,这一年里,他和许正阳查过的颅脑损伤引起失忆的医学资料浩如烟海,各种各样的专家得出的结论异曲同工,人类大脑是极其复杂极其精密的器官,任何微小损伤所造成的后果都很难准确预料,同样,任何损伤的恢复效果也无法预测,失去的记忆能不能恢复,何时才能恢复,只能静观,无法强求,可这一观就是一年多,怎么一点儿效果都没有呢?
许正阳放下了手中的红花油,盯着墙壁出神,进展是一点儿都没有,还出了怪事儿,自己脑子里竟然有一个人在和自己说话,说得清清楚楚,就好像有人住在自己脑海中一样,这事儿太过匪夷所思,还是别告诉石磊为好。“其实我最近一直在想,如果我什么都想不起来了,又能怎么样?我就是高三六班的学生,和你们一样,天天学习准备高考,明年七月随着千军万马去挤独木桥,过去了就去上大学,过不去再回来复读,能不能想起以前的日子,或许根本就不重要。”
“话是这么说,”石磊想了想,说道,“可是人一辈子就几十年,就这么刷的一下子,之前十几年的经历就没了?以前的欢乐,悲伤,痛苦,喜悦,一下子就消失了,关键是朋友,还有亲人,那是说不要就能不要的吗?”
“都是人生经历,别管是痛苦还是喜悦,今后都少不了,之前的和之后的,区别不大。至于朋友,我现在不是还有你们吗?今后还会有别的朋友的。”许正阳微微一笑,心中却如同被烧红的钢针戳了一般,亲人,就是这个词让自己的心抽搐的疼痛,纵使你可以割舍一切,能割舍掉亲情吗?
石磊没有发现许正阳目光中一闪而过的痛楚,继续说道:“听我妈说,北京的宣武医院是神经内科的头牌,实在不行我们就去一趟北京,好好看看,要是连全国顶级的专家都束手无策,咱们再听天由命也不迟。”石磊的妈妈是集安人民医院神经内科的主任,她的建议,应该不会错。
“北京?”许正阳愣了一下,既然无家可归,当然没有经济来源,自己能在集安一中生活一年多,靠的都是李常青老师的资助,到北京看病,得了吧,想都别想。“算了吧,今年都高三了,哪有时间搞这些事儿。”本能的,出于莫名其妙的自尊,不能提钱,尤其是在好友面前。
“我不是说现在,”石磊的眼睛闪动着兴奋的光芒,这个念头显然在他脑子里盘桓了不是一天两天了,“我们努力高考,考到北京去上大学,到时候一边读书一边看病,两不耽误。”
“好啊,”看石磊兴致这么高,许正阳不忍拂了他的好意,在脸上挤出一丝笑容,“那我可得抓紧努力了,别到时候名落孙山,耽误了前程事小,耽误了治病可不得了。”自己连身份都没有,严格来讲都不算是集安一中的学生,根本没有参加高考的资格,考大学到北京,做梦去吧。
石磊为人机敏过人,一眼便看出许正阳是在强颜欢笑,心念一动便知道他在想什么,不由叹了口气,是啊,连真实姓名和住址都没有,怎么参加高考?人啊,要和自己的过去划清界限重新生活,真的能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