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蹲在地砖上,眼睛直直的发着呆,脑子里走马观花式地掠过这三年来的诸多场景。
我妈去世那天,我边擦眼泪边打电话给亲戚借钱,亲戚们全都推说没钱,再打就是拒接或者关机。我爸就站在边上,恶狠狠地质问我为什么借不到钱。
我打电话给金懿轩,开口就是,“我想借点钱,五万块。”
电话那头却传来女人的声音,温和而疏离的,“好,卡号发来。”
我慌忙挂了电话,把情况告诉我爸,他好脾气地没有再打骂我,而是提着我的后领子,让我站在门口看街边衣着暴露的女人。
我这辈子都不会忘记我生身父亲亲口对我说,“没钱可以去卖。”
我推拒着摇头,大概是被我妈去世的消息击垮,整个人都失去思考的能力,也没了反抗的能力,柔弱得像待宰的羔羊。
眼睁睁看着他抢了我的手机,狠狠质问我密码多少。
我颤着嘴唇开口,“0626。”
是金懿轩的生日。
他不知道金懿轩的住址,只知道姓金,只知道是个有钱的,所以他拨了金懿轩的手机出去闹,闹得人尽皆知。
那一阵子,陪在我身边的只有沈三千。
她不断握着我发抖的手,不断捂着我发冷的手,她说,“夏秋,一切都会好的,以后都会好的,振作起来。”
我不知道以后会不会好,只知道没有比现在更糟糕的了。
那个晚上,我爸被警车运回来扔在家门口,浑身的伤,街坊邻居出来指指点点,说三道四,更有甚者,上前问我,“你爸没什么事吧?你妈的丧事还是缓缓再办吧,你看看你爸这样子...怕也快不行了...”
我一口气差点没提上来,整个人摔在我爸身上。
只看到他满脸的血,浑身不停抽搐,嘴里还喊着“别打了别打了。”
我哭着抱住他,“没事了,没事了。”
不管是金余还是金懿轩,我都认了,我权当自己瞎了眼看错了人。
那天晚上的那场噩梦,我就当被狗咬了一口,不会再咬回去。
所以我尽心尽力照顾我爸,希望他能回归正常的生活。
可我高估了他。
他伤好的第一件事就是掐着我的脖子质问我为什么不去死。
这句话像是一道指令。
我认真听从了。
所以,才有了痛不欲生的那场手术。
那场手术后,醒来看到的第一个人就是苏燃。
她给了我一张卡。
我做不到言情小说剧里那些烈性的女主撕掉支票抑或是掰断整张卡,我做到的只是接过那张卡,说了声“谢谢。”
我用那张卡帮我妈办了丧礼,请的是教堂里有名的牧师,时薪五千,牧师站那祷告唱诵了一下午。
我也不记得自己大概付了多少钱,只听着牧师说出一串数字,我就掏出卡,把卡拉出一条直线,听数字滴答滴答响,听牧师笑着说,“有需要,下次再联系。”
我还给我妈买了峡市地段最贵的墓地,请了打扫工人,每个月过来整理一遍,每天摆着香案。
我妈生前省吃俭用,病了都舍不得花钱去医院。于是,我在她死后,把所有的钱都花在她身上。
买了一圈的花围在墓地周边,几乎是清空了花店里各式各样的花,红玫瑰,风信子,鸢尾,米兰花,蓝色妖姬,满天星,七色堇,水晶兰,太阳花,昙花,风铃草,南烛,紫薇,杜鹃...姹紫嫣红,晃花人眼。
我把卡里余下的钱全部刷给了花店,让他们每年的清明节准时送到我妈那块墓地。
随后,我背着包开始了流浪。
实习期闹出这种丧心病狂的事情,学校扣留了我的证书,我没有社会经验,没有证书,在外面讨生活的第一年里在工厂里上过夜班,出来后又去了超市当了几个月的收银,还当过酒店迎宾,还在鞋店卖过鞋,给每个客人蹲下来,为他们穿鞋试鞋,从疲惫的脸上挤出开心的笑。
再然后就是我爸找到我,我为了躲他开始不停换地方奔波,直到驻扎在岐市。
记忆有些散乱了。
我分不清,在岐市的那些是梦境还是现实。
因为,有些很美好。
早晨起来时,在楼下遇见提着小笼包等我的许山。
思绪从记忆里抽离出来,我恍惚明白一件事,如果当初接我电话的人是金懿轩,那么,我这三年会不会好过很多。
我当初一直不明白为什么电话那头是个女人。
现在想来,那时候金懿轩一定躺在医院,而那个女人一定...就是苏燃。
各式各样的鞋来回从眼前飘过,我静静盯着地砖,眼珠子都停止转动,脑子放空,发呆。
直到听到一句陌生的嗓音,“夏秋是吧?”
我怔怔抬头,看到那身标志的警服,心脏猛地一缩,就听到头顶的警察说,“麻烦跟我们走一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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