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玉儿举目将书房里的一切,缓缓再看一眼,之后便命苏麻喇和宫女们将书本笔墨都收拾起来好带走。
她独自一人走出屋子,回她可以待着的地方,在进入内宫的凤凰楼下,遇见了大腹便便的娜木钟,为了将来好生养,她到底还是出来走动了。
如今娜木钟的大儿子去察哈尔做了王,她在内宫的地位就更稳固,察哈尔可以为大清养马放羊,做不用朝廷费心就能养出良驹肥羊的天然牧场,而皇太极要做的,仅仅是把这个女人好好养在宫里。
后宫存在的意义,一则为皇帝开枝散叶,再则是为朝廷有所贡献和牵绊,最要不得的,就是真情实意,大玉儿参透的太晚了,又或者一辈子也参不透。
不过,她不后悔,也没得后悔。
宛若当年赛音诺颜氏避让大玉儿,大玉儿也不得不从台阶上退下来,将路让给娜木钟,
娜木钟不会像扎鲁特氏那么蠢,和大玉儿明着敌对,可偏偏身边有个蠢货,丽莘搀扶娜木钟上台阶时,故意往大玉儿这边靠,像是不经意地用手肘顶了她一下,而后大声夸张地说:“庄妃娘娘,您退开些吧,万一撞着贵妃娘娘怎么办?”
夏天那会儿,丽莘和自己说话还大气不敢喘,几个月一过,自家主子腰板硬了,她也跟着硬了,再有大概便是如今宫里上下都知道,永福宫失宠了。
娜木钟倒是有些尴尬,呵斥丽莘:“休得无礼。”可语调一转,话里有话,“庄妃娘娘也是你等奴才能大声说话的吗?”
大玉儿淡漠地一笑,让得远一些,欠身恭送娜木钟进宫。
此时苏麻喇收拾好了书房赶来了,远远就看见这光景,一脸愤怒地上前搀扶主子:“格格,她们没把您怎么样吧。”
“能把我怎么样?”大玉儿嗤笑,挽着苏麻喇的手说,“回去吧,我刚才书看了一半,心里痒痒呢,回去接着看。”
几天后,所有人都知道,皇帝停了庄妃的书房,这事儿从刚开始像是闹着玩,到后来各色各样的文武大臣进宫为庄妃娘娘讲学,到如今说停就停下来,不论帝妃之间是为了什么缘故,可在外人口中,就变成了坐实多尔衮和庄妃偷情的证据。
至于九阿哥福临,打从一出生起,就没人把他认作是永福宫的孩子。
倘若八阿哥还在,他可能仅仅是庄妃的儿子,但八阿哥没了,女眷们又说每回进宫都见宸妃带着孩子,九阿哥仿佛已经默认是关雎宫或是清宁宫的儿子,同时也注定了将来的东宫之位。
只是如今,难听的话经过各种演变,甚至有人怀疑起了九阿哥的血统。
哲哲查出了几个将内宫之事往外说的宫人,当众杖毙,唬得宫人们再不敢胡言乱语,事后皇太极在清宁宫用早膳时,却对她说:“不必理会这种流言,朕和玉儿都不在乎。”
哲哲什么话也没说,她倒是很好奇,皇帝用什么样的心情说着“朕和玉儿”这几个字。
除夕前,齐齐格进宫送贺礼,走过永福宫窗下,大玉儿正跪坐在炕上写大字,炕上铺满了一张张大福字,抬头看见外面有人影,便问:“是谁?”
齐齐格从门里走进来:“我呀,看着身形认不出来?”
大玉儿说:“你有什么特别的,我要一下子就认出你?”
齐齐格扬眉:“多尔衮就能一下子认出我。”
大玉儿却问她:“我写的福字,你要不要?”
齐齐格促狭地转身,对苏麻喇道:“我要你写的,你比家主子强。”
“滚滚滚。”大玉儿抬手赶人,“姐姐和姑姑都在清宁宫呢,福临也在。”
“东莪已经过去了。”齐齐格说,“我来陪陪你,谁叫你怪可怜的。”
大玉儿将笔尖蘸满墨水,稳稳地落笔,一横一竖一撇一捺,利落而有力,浑圆大气的福字落在纸上,连齐齐格都赞:“这个好,我要了。”
大玉儿却笑道:“你又说我可怜,怎么了,外头有更新鲜的话了吗?”
齐齐格不屑:“还能说什么,是不是再过些日子要说,我每回进宫,是为了伺候皇帝?”
大玉儿白她一眼:“没羞没臊,姑姑可恼着呢,上回杖毙了两个奴才你知道吗?”
齐齐格则轻声道:“正月里,皇上就要发兵打明朝,你知道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