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玉儿本是想缓解姐姐对八阿哥的思念,才借汉人的中元节,让海兰珠有机会去祭奠儿子,不料皇帝不仅应允,还以此为契机,在文武百官和百姓中,推广汉人的传统节日。
满人过汉人的节,自然遭到很多不屑鄙夷,乃至抵抗,认为皇帝这不是要去做汉人的主子,而是去做汉人的奴才,八旗贵族中表现最为激烈。
然而皇太极对于固守满洲文化也有很强硬的手段,如不许国民易汉服,所有归降投奔大清的汉族都要剃发易服等等。
但考虑到将来入主中原,要与传承数千年的汉学碰撞,他更希望满汉文化能相融相辅,最终形成属于大清的文化代代相传。
“这条路显然要走很久很久,汉人瞧不起我们,我们的人也看不上他们。”去往皇陵的路上,大玉儿对海兰珠说,“硝烟炮火之后,就是思想文化的碰撞和冲突,别看只是写在纸上的字,念在口中的诗,一样是可以杀人诛心,一样是可以血流成河的。”
“那天下几时才能太平?”海兰珠忧心地问,“皇上要操劳一辈子吗?”
“这是必然的。”大玉儿淡淡一笑,“天下之势合久必分分久必合,几千年的历史,就是在一场又一场的战争中推进改写,乱世出英雄,咱们恰恰嫁了大英雄。”
海兰珠很佩服妹妹,问道:“我也没见你怎么用功背书,你这些话,都是在书房里背的?”
大玉儿得意洋洋地说:“那是我天资聪颖过目不忘,平常人可没有这样的本事,这要是早些年发现自己有这个本事,我现在都能给人当先生了。”
“你就爱轻狂。”海兰珠嗔笑,而她心中一直有个念头,一直想问问妹妹,但此刻张了嘴,还是把话咽下了,罢了,她也有她的骄傲不是吗。
皇太极今日走不开,没能陪同海兰珠和玉儿来皇陵,本也是私下的祭奠,海兰珠不愿张扬,大玉儿想让姐姐高兴,回宫的路上,便命宫人不要戒严,直接从市集穿过去。
海兰珠看着从窗边掠过的热闹,回想起去年皇太极带着她和儿子微服出行,想起她在酒楼雅间里,对皇太极说,若不曾遇见那片枫树林,就不会为他们的枯萎死去而伤心,但曾经见过的红叶之美,并在树下遇见皇太极,一切都值得了。
想来,八阿哥的生命虽然短暂,可他受尽父母宠爱,享有一切荣华富贵,或许长大后,难免诸多坎坷辛苦,不能顺遂。
如今虽然去了,但他来人世一遭,是真真为了享福,这样想,似乎又多了几分安慰。
海兰珠正努力转圜自己的心思,马车猛地停下,亏得玉儿抱住她,才没摔出去。
宝清和苏麻喇没当心,都差点从门前摔到马车外头,爬起来就大声地责备:“怎么回事?”
随行的侍卫都很紧张,好在不是遇到危险,而是马路前方有人聚拢在一起,侍卫们上前查看,跑回来说,是个大肚子的女人跌倒在地上。
海兰珠心善,更爱护孩子,见不得这样的事,便是和玉儿一道下马车来看,围观的百姓见那么多侍卫涌过来,就知道是来了体面的人物,纷纷退让开。
地上坐着三十来岁的妇人,痛苦地皱着眉头,看她的肚子,不像是足月的,海兰珠上前询问,她身旁有个小婢女,吓得战战兢兢说:“我家夫人肚子疼,还出血了,可是才六个月,怎么能生呢。”
大玉儿和海兰珠互相看了眼,便命宝清和苏麻喇,将人送到马车上,询问那婢女家在何处,两人竟然要亲自把人送回家去。
一问才知道,竟然是正白旗鄂硕家的夫人,大玉儿认得这个鄂硕,当初来救驾的佟图赖,不正是受鄂硕所托,他是多尔衮的人。
鄂硕夫人被送回家中,有侍卫顺路带来几个大夫,大玉儿又命人从宫里请太医。
孕妇虽然见红,所幸没有破水,还不算太险,大夫要求鄂硕夫人日后静养,再不能走动,不论如何熬过七个月,就算早产也尚有一线生机。
鄂硕得知消息,从城外赶回来,惊见宸妃娘娘和庄妃娘娘在他的家中,吓得不知所措,连连磕头谢恩,海兰珠笑道:“日后夫人分娩,记得往宫里送个喜讯,我和庄妃娘娘与这孩子也算有缘分,我们一定要送些贺礼的。”
“臣不敢,臣不敢……”鄂硕吓得不轻,微微抬头看了眼,他虽也曾有机会见到二位真容,但离得远又是大场合,不论如何也不敢仔细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