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兮忙请蓅烟宽衣梳洗,又宣了肩舆在院子里候着,才过了一刻钟,皇后的人又来催了一遍,弄得蓅烟手忙脚乱的,随手绾了个圆髻,从花瓶中剪了两枝海棠花压在髻边就出门了。御花园种了一片海棠林子,此时粉白堆簇的开得云蒸蔚霞,遥遥望去,美如仙境。
花树下筑有六角小亭,摆小凳小几数张,众人看似随意,其实都依着次序,在位分礼仪上绝对不敢造次。有风拂过,无数的花瓣如飘雪般滚入亭中,落得人满肩满身都是碎瓣。蓅烟从花雨中走入亭中,朝太后行完礼,寒暄几句,方见康熙与皇后从假山后转过来。
康熙倒只轻轻瞥了蓅烟一眼,唇角含笑,眼神落到太后身上,“皇额娘可觉风大?”
“甚好。”太后微笑。
良嫔拿来斗篷,披在太后肩膀,说:“春光好时节,幸而是太后召我出来,若不然我都不知道御花园的海棠花如此好看呢。”德贵嫔亦在旁侧搭腔,“良嫔说得正是。”
蓅烟坐在皇后下手,与康熙斜面坐着,她顾着看惠妃手腕上的玉镯子,并未正眼瞧康熙。康熙抿着花茶,陪太后拉扯了一会家常,便对众妃嫔说:“朕前朝有事,先走了。”皇后忙起身送驾,蓅烟随在众人身后走下台阶,将康熙送入花林小径中。
阳光璀璨,旧时记忆遁入脑海,那时他隐瞒着自己身份,陪她在御花园里折花,她送给他一只热乎乎的煮鸡蛋,说要给他捱肚子。康熙没来由的一笑,下意识的偏脸看住蓅烟。
她素面朝天,朱钗未簪,衣冠慵懒随意,散发着清透的明净。
蓅烟恰好也抬头望向他,阳光射入她的眼中,闪得人面前一片苍白。
“干嘛?”她的话语里带着一丝娇柔,又有一点儿亲昵,还有点儿恃宠而骄。康熙垂眼笑了笑,忽而朝她伸出手。良嫔立在蓅烟身后,她望着皇帝伸过来的手,发现他中指上没有戴玉石戒指,而是戴着一枚银戒。再看蓅烟伸过去的手心,亦是同样的银戒指。
此刻她才恍然明白,原来...银戒指是一对。难怪去年有一次皇帝的银戒指落在了她的寝宫,因当时皇帝人在枕霞阁,她便命人送去了枕霞阁,后来却无端端的被皇帝训斥了一顿。那时候她不明白,皇帝为何要训斥自己。
蓅烟笑着摊开掌心,放在康熙紧握的拳头下,“什么呀?”
康熙什么话都没有说,他指尖一松,丢下满手心的粉白花瓣儿。这些花瓣儿是他方才随手摘的,一直抓在手里把玩,蓅烟问他“干嘛”的时候,他没由头的就想塞给她。
如此没头没脑的,蓅烟倒也一乐,顺手塞进荷包里。
江无住在公主府里着实自在,完全当是自己家里一样。每天早上二夫人已经备好早膳,四个丫头伺候着他穿戴好了,就去花厅陪着用膳。用过膳他照例会去前厅问一句公主回府没有,前厅的太监会以各种理由推脱公主不在。江无此时已经不着急儿子的安危了,他以为既然已经告诉了曦公主,那就等于告诉了蓅烟,既然蓅烟知道了,那蓅宝便没有出事的道理。
况且曦公主肯定是为了蓅宝四处活动去了,所以才会日夜都不着家。
他甚至都没想过要出门,只有一次他想去会会旧友被门口的侍卫拦住后,他便再也没有想法了,他还一直以为那些侍卫是曦公主派来保护自己的呢。他很快就厌倦了从长沙带来的那四个暖床丫头,看上了每日给自己送水果点心的一个小姑娘。某日他仗着自己是曦公主的外公,又以为自己是国丈,一把将小姑娘拉到怀里,胡子拉碴的往人家娇嫩的脸上凑,嘴里胡乱的说:“只要你跟了爷,保管你享不尽的荣华富贵,我可是江妃的亲爹,曦公主的外公...”
话没说完,小姑娘扬手一甩,力大无穷似的,把人震得牙齿都松动了。
小姑娘尖叫两声,当面连吐了三口痰,外头的侍卫往里一闯,架势上把江无赫住了。小姑娘指着他鼻头骂,“老不正经的东西!别以为你是主子的外祖父我就怕了你,我父亲乃镶黄旗的佐领,我不过服三年役便要放出去的。我若现在告你去官府,照样让你吃官司!呸!”
江无气得浑身战栗,哪里肯丢老脸,欲要拉扯小姑娘,却有侍卫往前一挡,喝道:“住手!后退!”小姑娘冷哼一声,大摇大摆便走了。气得江无大喊:“你们一个个都等着瞧!看公主回府后我怎么收拾你们!吃了熊心豹子胆了,竟敢如此待我!气死我了!!!”
暖床丫头们躲在暗处瞧见,皆偷偷发笑,又蹑手蹑脚的跑开,都不愿意搭理江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