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穿着白色的裤子,上面是白色的袍子,在裤子下面,穿着一双红色的绣花鞋。绣花鞋很小很小,好像是端午节上包的粽子……
我头皮发麻,张嘴想要大叫,但嘴里似乎被塞了什么东西,如鲠在喉,竟是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
慌不择路地拔腿就跑,也不知道跑到什么地方,进到个院子停了下来,正对一间点着灯的房子,借着昏暗的灯光,依稀可辨里面站了个人,他披散头发,我看身形应该是个女人。
我犹豫了下,却见女人往房梁上扔了一根绳子,以绳做结,之后她踩着一根小板凳,把脑袋放进了绳结里……
双脚踢开板凳,脑袋一歪……
她,死了?
突然有无数的蝙蝠从房间里飞出,朝我扑了过来!
我伸手挡开,挥舞着手臂让它们别过来……
“谣谣,谣谣……”手突然被捉住,我身子被提了起来,一下从梦里惊醒,一脸茫然地望着突然出现在我面前的秦漪。他皱眉看我,用手探了探我的额头,“也没发烧,怪叫什么?”
我打掉秦漪占我便宜的手,一本正经地盯着他,“别闹,我只是做噩梦了。”
秦漪松了口气,他关心我,我还觉得他稍稍有那么一丢丢的良心,只……他后面还附带一句嘲讽,“我怎么觉得,你随时随地,都在做噩梦呢?”
这吐槽没问题,但简直扎心!
“我做噩梦怎么了?我做噩梦又没妨碍你,你……你特么有意见憋着!”我瞪了秦漪一眼,据理力争,顺带还动手打他。秦漪往后退,默默躲过我菜鸡一样的拳头,非常遗憾地通知说。
“我有意见,我不憋着。”秦漪摇头,将手背在身后,一边往后退一边不忘调戏我。“不过你做噩梦我心疼,不如你跟了我,保证那些魑魅魍魉见你,统统绕道走。”
绕,绕你二大爷的!
他退我追,都没看路,竟然和迎面走来的小叔撞上了。小叔手里拿着烛台,被我这么一撞,里面的蜡油倾泻出来,落了一地。瞬间脸色变得很难看,我除了礼貌而不失尴尬地微笑之外,并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秦漪也没说话,他含笑看着小叔,目光平和,并未想过要替自己争辩什么。
他们两很默契地,又把气氛弄得莫名尴尬。
“我说你们两不能注意下吗?”小叔有些不快,轻叹了口气,埋怨我两后生不懂事,“我知道你们感情好,但要疯要闹,也得弄清这什么地方吧?这里是陆老爷的灵堂,他躺在里面尸骨未寒,你们这样成何体统。这是对死者的大不敬。”
小叔明显上纲上线了,说得我相当头疼,只能恨恨地看了秦漪一眼。
都怪他,他要逗我,害我被小叔训了,这个锅,他必须背!
秦漪没说行,也没说不行,只微眯着眼睛看我,不怀好意。
我怎么觉得,刚才小叔说了这么多,他……他一句话都没听进去呢?
所以,他坑定我了?
“没事,没事,他们年轻人,闹闹也没什么不好的。”大夫人听到我们这边的动静,缓缓朝我们走来。我有些害羞地把头低下,已经做好了挨训的准备。大夫人是我见过最厉害,气场最强的女人,被她训,我……我一点脾气不敢有。
只破天荒地,大夫人没因为这话训我。反倒帮我说话,“他们这个年纪,就是活泼可爱的时候。我家舒窈像她这么大的时候,可比她还闹腾。舒窈不像我,她性格特别豪爽,快意恩仇,每每都说这陆家就像一座大牢房,看着丰衣足食,但处处受限,一点自由都没有。”
说到自己早早离世,身世可怜的女儿,大夫人模样凄凄。“我很对不起我的舒窈,凭什么就因为陆德川喜欢小脚,我没法让自己的脚变小,便把希望放在舒窈的身上,她就是一个孩子,竟然为了赢得父亲的欢心,毅然决然地要裹小脚。把一双完好的小脚硬生生地掰成畸形,你说,这该有多疼……”
我沉默了,并不知道该说什么。
“算了。”大夫人叹了口气,把这页翻了过去,“逼死舒窈的,也不只陆德川一个。她怀着孩子回来之后,就跟变了个人一样,我们问起孩子的父亲,她沉默不语,只轻轻拍着肚子,脸上露出温柔的表情。她很爱腹中的孩子,可府上的夫人下人又嘴碎得厉害,都说这丫头肚子里的是鬼胎,是从地府爬出来的厉鬼。”
大夫人一边说,一边轻轻摇头。我心虚地摸了摸自己的肚子……陆舒窈肚里的是什么我不清楚,可我肚子里的,那……那真是鬼胎,是,是从地府爬出来的厉鬼……
“只怪我那时太冲动,竟然也怪舒窈不自爱,不检点,还和她大吵了一架。”大夫人痛心疾首,“她那时已经很内向了,把自己关起来不愿意见人,神神叨叨的自言自语,我对她的那些责怪,似乎是压倒她精神的最后一根稻草。”
大夫人没在往下说了,回头看了眼陆德川的棺材,“我用二十年的时间,一直诵经礼佛,为的就是赎罪。可惜我罪孽深重,自己都不能原谅自己。舒窈在心里,也一定怪我吧……”
“齐梦说那脚印,是舒窈回来了。可我觉得,她从来就没有离开过陆家,她还在某个角落,偷偷地看着呢。”大夫人喃喃自语,不似在和我说话,似乎癔症了。一边说,一边朝外面走去。
她是个奇怪的女人,也是个可怜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