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初攻打固若金汤的易云关的时候,她被林乘南掳走,尚能在孤立无援的情况下密谋对抗计策,最终扳回局面,大获全胜。但如今一座信安城却让她无从下手了。虽然周顾的作为狠狠伤害了她,他们之间的感情在他当日做出抉择的一瞬间分崩离析,但她自问并未因此而削弱半分要协助他的决心。
从她离开梁宫投奔到他身边时,助他完成复位大业也就成了她此生最大的使命。这一年多以来,眼看着大军一路披荆斩棘,步步逼近大陈京畿,她心里的欣慰和豪情不比周顾少。
但这么多人这么久的努力,就要止步于信安城外了吗?
在行宫的这些时日,除了刚开始沈云珩日日过来探望,渐渐地,他来的次数越来越少,现在算来已有四五日没见着他了。以往每次他来,为了不让气氛变得僵,她极力搜罗着说辞,但那样笨拙生涩的表演只换来他眼底的漠然,其结果是气氛反倒越让人不安。
他不再过来,许是觉得无话可说,索性眼不见心不烦了吧。更何况,他本来就是为报复她,存心不让周顾如愿,见到她或许也会觉得闹心。
这日,天大寒,砚冰坚,她独立回廊,一袭单衣对斜阳,无语沉寂。空旷的廊子里响起脚步声,心底蓦地泛起一丝欣喜,她连忙转过身,在看到林乘南的面容时,微微有些失望。
“怎么,清平公主似乎不愿见到本将?”他信步走来,锦衣华服在萧瑟的寒冬里尤为醒目,神情怡然自得,依旧是个无良奸臣的模样,横行无忌,不为国计民生发愁。
“易云关一别,一晃已是一载有余,不知公主可否想过本将,本将可是日日都将公主放在心上呢!”林乘南行至跟前,许久等不到她的回应,懒懒一笑,极尽邪魅,“公主怎么不说话,莫不是与本将久别重逢,喜难自胜,无法以言语形容了?”
卿羽笼着袖子,淡然笑道:“是啊,易云关一别,我还以为这辈子都见不到林大将军了,没想到有生之年还能亲眼见到林大将军好端端的活在这世上。想来是陈帝宽宏,连边关失守这等大事都不放在眼里,林大将军自然也不会被治罪。”
听得出她言语间的讽刺,林乘南也不跟她计较,仍是笑得舒畅:“皇恩浩荡,是我大陈子民之福。至于公主关心的易云关失守一事,有华将军一人担着就足够了,不过本将也因未尽到提醒之责,被圣上罚了一年俸禄呢!”
卿羽还记得那易云关的守将华将军,连鬓胡须茂密拳曲,像极了风尘三侠里的虬髯客,行事雷厉果断,是员难得的猛将。
可叹华将军的一腔忠贞竟被林乘南所利用,为国捐躯之后还落得个“守关不利”的罪名,高堂妻儿均受牵连,下狱的下狱,充军的充军,苟延残喘,好不凄凉。
卿羽看着面前这个人,纵然冬月里的寒风早已令她遍体冰凉,但仍感到自心底窜上来的寒意。原来,人心可以狠毒到如此地步。
她垂目默然,侧身而过。林乘南抬臂拦住去路,依旧笑着:“清平公主怎的说走就走,本将可还有许多心里话想要对公主说呢。”
卿羽望他一眼,鄙夷而笑:“难道林大将军不知道有句话叫‘话不投机半句多’么?”
“哦?还有这种说法?”林乘南好奇道,“难道本将要说的沈云珩对垒周汉旗的事情,竟与公主的心思不投机?既然如此,本将还真是白费心了。”
卿羽冷冷一笑:“易云关的时候尚且有华将军替你担罪,但如今却再没人能做你的挡箭牌,两军交战关系重大,所谓的军阵以及计策皆乃绝密,你断不会向我透露半点讯息,你之所以这么说,无非是要在言语上占个上风,刺激刺激我罢了,我何苦要这么乖乖地遭受你的恐吓和羞辱?”
林乘南微愕,继而朗声大笑:“清平公主的聪明,我是见识过了的,怎么这么快就给忘了,惭愧,惭愧!如公主这般聪明的人,世间少有,当真是让我又爱又恨。”
“爱不敢当,只怕林大将军对我恨之入骨才是真吧。”
她的伶牙俐齿将他的虚伪逼得无处遁形,他却一点也不恼,反倒十分享受这种被挑衅的感觉。“对,公主说的没错,我对公主的恨用抽筋扒皮来形容也不为过,就像现在的你站在我面前,我恨不得立刻就掐死你。”
她临风而立,与他傲然相对,道:“既然如此,那么当日周宣寿诞,你明明认出了化身舞娘的我,为何却又不动声色?如果那时你就将我揪出来,随便安个罪名就能要了我的命,哪能像现在这样想杀我却又不敢杀,岂不太憋屈了?”
他摇摇头,唇角勾起一抹笑:“我若不放你进去,你又怎会见到沈云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