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当愣愣地看着她,舌头似打了结一样不听使唤:“你,你,你果真是……”
“少废话!”她怒喝一声,烛影随之一黯,在她惨白脸色上笼了一层骇人的光,“到底有没有吃的?或者,让我吃了你?!”
“当啷!”何当手一松,手中的烛剪落地,他忙不迭地往后挪了挪身子,连连道:“有的,有的,我这就去给您拿!”
何当端来饭食,有些为难地呈给她:“放得太久,凉了,要不,我回锅再去给您热热?”
“不用。”她冷冷道,几乎是一把抢了过来,大咧咧地往罗汉床上盘腿一坐,大嚼大咽起来。
配合着她演了这么一出“女鬼夜讨”的戏码,如今看着她饿急了的模样,何当无奈一笑,而后倒了杯热水过来:“女鬼大人慢些吃,若是噎着撑着了,这副身体的主人一个不高兴再把您赶出来可如何是好?!”
卿羽毫不客气地就着杯子喝了一大口热水,温热的水流顺着喉咙蜿蜒而下,顺便带走了卡着的一团糙饭,瞬间觉得神清气爽。
一碗剩饭吃完,连一壶热水都让她一滴不剩地灌进了肚子里,卿羽一抹嘴,爽快道:“你这儿的饭不错,我填饱了肚子,今日就放你一马,不吃你了!”
何当连忙谢恩:“多谢女鬼大人!”
师徒二人稍一对视,继而哈哈大笑起来。
大师父童心不泯,这般娱人悦己的做法深得他心,现在同他这么一闹,本来低沉的心情好了很多。
夏天的夜空繁星如水,二人在星空下偎着说了好些话,直到睡意袭来,她打着呵欠闭目睡去。清晨时被士兵们集合的脚步声吵醒,揉着眼睛自干草堆里爬起来,大师父早已没了踪影。探手摸了摸旁边的稻草,余温还在,想来刚走不久。
回营房的路上遇见金子,换了士兵的装束,手里握了一把军刀步履匆匆。卿羽截住他:“发生了何事?”
金子神色肃然:“今日有一役,主帅正在调兵。”
“今日?”卿羽吃了一惊,“不是定于三日后开战吗?为何突然改了日子?”
“打仗哪分具体日期?说打就打了,”金子往前方一望,“羽护卫,我不同你说了,我要赶快去集合了!”
他绕过卿羽匆忙走了几步,忽又想起什么似的折回身小跑过来,右手探入胸口处摸索了一番,摸出一个布包放在卿羽手里,而他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这是昨日发下的上月军饷,若我不能活着回来,你就把它交给何太医吧。”
卿羽有些哽咽:“你这是……”
“本来也没想着靠当兵发大财,”金子挠挠头,笑容如春风般淡然,“我一直看得很开,若是我能活到主帅大功告成,自然少不了荣华富贵,但若是半路就没命了,攒再多钱都没用。而且,跟何太医打牌的日子我很快乐,这点微不足道的小钱,就当我孝敬他了。”
金子说到这里语气明显有些涩滞,竟也不敢再看她,只握紧了手中的军刀,道:“羽护卫,您多保重。”
说完最后一句话,金子决然转身,提步向着校场方向跑了去。
那个笑起来略害羞的稚嫩少年,不过一年时间就变得成熟稳重了许多,卿羽捧着手心里的碎银子,眼望着他披坚执锐的身影很快消失不见,不禁百感交集,暗叹战争真是个强大的东西,能把一个天真纯善的人,磨砺成勇往直前的战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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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事来得突然,周顾调了大军就出发了,甚至没跟她道声别。
夏日的太阳升的早,他领兵身先士卒冲出校场时,刺眼的阳光打在他脸上,那样英挺冷峻的眉眼是记忆里无数次勾勒出的模样。
但也只有她知道,他与从前不一样了。从前的师兄眉端眼角覆满了忧愁和郁悒,但身上有股侠义之气,偶尔会笑,眼中有清浅的温柔,顶着满天星斗在后山练剑的清影令她心疼,而那些寂寞时光,是她至今想来无比怀恋的追忆。
如今的他壮志正酬,攻城拔地豪情满怀,身上更多的是杀气,手腕铁血,眼神肃杀,靠近时令她感到心悸。他的情绪越来越不安稳,攻克城池后庆功宴上的开怀大笑,宴席散了之后念着下一场战该怎么打的忧虑苦恼。战事残酷,他的睡眠变得极浅,一丝风吹草动就能惊醒,有时拥衾同眠,夜半时总能感觉到他辗转反侧,许久不得入睡。
她仍旧心疼他的辛苦,竭尽所能地想替他排忧解难,但渐渐发现,自己能做的微乎其微,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变成另外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