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十六,是崚国新皇东方流光登基的日子。
在此之前,群臣谁也没想到他会这么快肃清了朝内王后的旧部,独揽了朝内大权。杀伐决断,雷厉风行。一夕间,朝内大臣似乎看到了崚国的希望。或许,只有这样的皇帝,才能将崚国由弱变强,能够和天漠国抗衡。
还不到寅时,段轻痕便沐浴完毕,在宫女的侍奉下,向谨身殿走去。按照惯例,他必须在谨身殿内穿上龙袍,然后,到金銮殿即位,参加登基大典。
即将成为崚国的九五之尊,在别人眼里,当事人应当是欣喜若狂的吧。可是,此时端坐在龙椅上的段轻痕,却是修眉紧锁,沉默不语。俊美无邪的脸上,看不出一丝喜色。
司礼太监张贵见段轻痕沉默冷凝的样子,心中有些忐忑。他在宫中也混了十多年了,惯会猜测人心。然而此时,他却是无论如何也猜不到新皇的心思。所谓,天威难测,帝心难猜,今日,他始体会到这句话的意思。
谨身殿内,早就跪了一地的宫女,手中皆捧着托盘,盘子里分别放着金冠,龙袍,玉带,龙靴。
张贵估摸着时间,知道寅时已过,而这未来的皇上仍旧一脸冷凝,谁也摸不透新皇的脾气,皆吓得不敢吭声,谨身殿内一片死寂。再这样下去,势必会误了登基大典的。张贵只得壮着胆子,低声道:“殿下,离登基大典不到一个时辰了,奴才恳请殿下换龙袍!”
段轻痕闻言,扬了扬眉,低头望向宫女手中的托盘。
绣着金龙的皇冠,明黄色绣着十二条团龙的龙袍,绣着龙纹的云锦玉带,甚至是绣着金龙的龙靴。
明黄色,天下最高贵的颜色。
龙,飞龙,盘龙,团龙,游龙,处处都是龙。
辰时,他便要穿着这些绣着龙的天下最高贵的衣服,站在金銮殿上,接受百官的臣服参拜。从今日始,他便要做崚国的王上了。
可是,段轻痕的心中却没有一丝喜悦,因为这本不是他要得生活。眼前浮现出流霜清丽脱俗的玉脸,他要的,不过是和心爱的女子,粗衣布袍隐于深山,男耕女织,过那自由自在的日子。可是,如今,他却要龙袍加身,做这天下最没有自由的人了。
但是,他却不得不如此,为了她。因为只有他够强势,才能使她免受伤害。可是,可是她已经走了这么长的日子,他竟然还没有她的消息。既然连他都找不到她,那么她应当是平安的吧。
可是,内心深处仍有一种不安,这不安在近几日愈来愈严重,是以,他才迫不及待地登基。如果,霜儿真被有心人掳了去。在他登基之日,也是该露面的时候了。
深叹一口气,段轻痕淡淡命令道:“更衣吧!”温润的声音里透着一丝令人胆寒的威严。
一众宫女太监闻言,慌张地站起身来,麻利地开始为段轻痕换衣。卸下身上的衣袍,换上龙袍,带上皇冠……一切穿戴停当,卯时就要到了。
立在铜镜前,段轻痕打量着镜子里的男子。
明黄色包裹下的他,原本就极是俊美的脸,在明黄色龙袍的包裹下,更添了几分逼人的贵气和威严,黑眸深邃而冷凝。
段轻痕闭了闭眼,永远也回不去了吗?心底深处溢出一种深沉的悲凉。
卯时就要到了,接引的太监已经在外面放好了龙撵,段轻痕迈步走出了谨身殿。刚刚坐到车撵上,一个小太监怯生生地说道:“殿……皇上……奴才有事通报。”小太监似乎极是紧张,一时竟不知如何称呼段轻痕。
张贵见状,冷声道:“皇上就要登基了,什么要紧之事?难道比皇上登基还要重要吗?快些退下去!”
小太监期期艾艾地退了下去,原本他是在殿中的书案上发现了一封密件,原以为皇上登基前一定会看到的。但是,方才皇上一直魂不守舍,竟是没发现。他这才出声禀告,希望邀上一功。此时见张贵呵斥,慌忙退了下去。但是,他手中的信笺还是被段轻痕看到了。
“你手里拿的是什么?”段轻痕眯眼问道。
小太监慌忙跪在地上,禀告道:“是奴才在桌案上发现的,一直想要交给皇上,可是一直没机会。”
“呈上来!”段轻痕沉声说道。
张贵慌忙上前,将小太监手中的信笺呈了上去。
段轻痕打开封口,拿出里面的信,只扫了一眼,脸色便大变。信是写给他的,是关于流霜的,说是要他单人匹马在辰时赶到月落崖去。若是晚了一步,流霜的性命便要不保了。信的落款是傅秋水。
傅秋水?
段轻痕念叨着这个名字。
他心中忽然抽疼,似乎回到了多年前的那个午后,那个放荡不羁的少年坐在酒桌上,喝得有些醉醺醺了,兀自端着酒杯狂笑道:“你们以后不准再叫我驸马爷了,告诉你们,我才不稀罕做什么驸马呢!你们谁愿意做谁去作吧!流光,你愿意做的话,我便将驸马之位让与你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