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张拯语塞之时,张九龄却忽而笑了,一抚长须道:“凰儿爱嫁便嫁,爱娶便娶,外公都支持。”
凰儿双眸一亮,登时笑得开怀,扑到张九龄身前,叩首道:“多谢外公。”
“起来罢。”
看着外公苍老的容颜,凰儿心中却转着别的念头。两年前外公致仕,母亲和娘亲带她千里迢迢回到长安赴宴。当日母亲酒醉,与娘亲在屋内玩耍,一时未注意,忘了这里不是金陵家宅而是长安张府,竟是让前来寻母亲手谈一局的外公瞧见了母亲穿着娘亲的女装在床榻畔与娘亲亲热。外公当时没说什么,只是退了出去。事后母亲提心吊胆,多番写信试探,但都被外公不咸不淡的回信挡了回来。
此番入京,凰儿身负使命,要搞清楚外公到底知不知道母亲的女儿身。如今凰儿大概搞清楚了,外公兴许是清楚的,而且很早之前就有所察觉了,但是一直未曾戳破。对于母亲和娘亲的结合,他也早就接受了。
“小丫头,你啊,专心备考,别转其他的心思,当心马失前蹄。”张九龄提点道。
凰儿吐了吐舌头,乖巧道:“是。”
……
春闱男子科,秋闱女子科,今秋女子进士科开考了。
考试分三日举行。第一日,贴经墨义。第二日,策论时事。第三日,诗赋二篇。前两日考试均是全天考试,考生自备干粮入考场,午食要在考场解决。第三日只考上午半日。
前两日考试,无波无澜,平淡过去。虽然考生们都在议论今年考题十分古怪刁钻,凰儿却心觉答题轻松非常,并无多少障碍。这考题倒是莫名契合于她本人对时局的一些看法,考官很神奇地搔到了她的痒处,故而答起题来行云流水,十分顺畅。
第三日考试,乃是诗赋二篇。考生需根据所出主题,按照规定好的格律写作诗一篇,赋一篇。
今日,主考官黄门女侍姚珣亲自前来巡考。在两名副考官的陪同下,她从考场的东头,缓缓向西巡查。
巡查到中段,她路过一间考房,却猛地顿住了脚步,因为她察觉自己踩到了什么。低头一看,竟是一块十分古怪的软乎乎的东西。
“这是什么?”姚珣很是奇怪,将那东西捡起来拿在眼前端看。
“啊,那是我的橡皮,不小心掉出去了。”一旁考房中的考生突然开口道。
“你说……这是何物?”姚珣扭头看向那考生,却倏然愣住了。
好美的女子……
“橡皮,乃是南方海岛上传来的某种植物汁液制作的物什,可以清除碳灰字迹。”那考生淡然解释道,随即张开手,看着姚珣道。
“姚先生,可否将此物还给我?”
姚珣对上她双目,心口霎时漏了一拍。她暗道自己好奇怪,定了定神,将那“橡皮”放入那考生的手中。目光自然而然落在了她身前的考卷上,这卷子……她识得。
有一名考生,前两门的卷子非常出众,几乎可以断定就是头名。她的卷面很有特色,似乎以某种碳灰作为打底,事先做了卷面规划,等文章写完,字迹干涸后,纸面之上有擦拭的痕迹。一百多名考生中,只有这个人的卷面是这样的,辨识度极高。
难道……竟是她……
她盯着凰儿看,凰儿自然也在打量这位主考官。黄门女侍的官服还是很好辨认的,况且这位女考官,面容秀美出众,气质端方典雅,一双极美的桃花眼,眉梢眼角尽是风流,可漆黑的眸色深邃冰冷,却让人摸不透她的情绪。这形成的反差,使得她身上出现了一种十分奇特的气质。媚而不妖,清而不淡,负手而立,便若寒山之上的青松,清贵难言。
我若是高中,岂不成了这人的门生?但愿这人有几分真才实学。凰儿心中转着念头。
数日后,放榜日。凰儿当真不出意外地高中了,进士科头名,乃是会元。参加殿试时,走在队伍最前,最引人瞩目。
只是凰儿却不稀罕,反正皇帝伯母她也不知见过多少回了,没什么好稀奇的。
高中那日,姚珣竟是独自一人前来见她。她未着官服,着了一身往日里的素雅襦裙,二十出头的年纪还十分年轻,掩去了往日里的官威,倒显出几分女儿家的柔态来。
姚珣是来叮嘱凰儿殿试的一些礼仪要求的,只是凰儿心觉奇怪,这事儿为何要在这样的场合由她来说?过两日,自会有宫中的礼仪官来教导她们。
“姚先生,不知您今日莅临,究竟所为何事?莫非当真是来叮嘱学生入宫礼仪的吗?”凰儿的性格天不怕地不怕,该问的她也不会憋在心中。
姚珣一时犹豫,不知该不该开口,片刻后叹息道:“沈善安,我是来委托你一件事。”
“我?”凰儿诧异,她一个考生,主考官要委托她什么事?
“殿试试卷被盗,你可否协助我调查。”她问。
试卷被盗?凰儿也有些懵了。
“为何是我?”
“我从子寿公那里听闻你的父亲有雪刀明断之名,相信你也不差,你可愿意帮我?殿试三日后就将举行,目前此事除了你我之外,只有子寿公和陛下知晓,希望此事能秘密进行,不要声张。”
凰儿双眸明亮,缓缓露出了笑容:
“有意思!”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