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心电监护仪屏幕上的波纹变成一条长长的,再没有任何起伏的直线,当那些数字幻化成一个个刺眼的0字时,监护仪发出的刺耳尖叫声几乎让佟佑安喘不上气来,他的心脏就像被什么锋利的东西给刺中,疼的他捂紧了心口,疼的他弯下了腰……
他虚弱的晃了晃,一下子撑不住,跪在了地上。
看着佟国风紧闭双目的苍白的脸,他的心,又疼又胀,几乎要把全身所有的血液都崩裂出他的身体。
他的胸腔里堵着一团几乎要把他憋死压死的硬物,他不得不大口大口的喘着气,喉咙里传上来的,是浓浓的血腥气。
几个小时前他们爷孙俩争执的情景犹在眼前,老人那愤怒的神情和声音不停的晃动回响在他脑子里……
他的视线里,佟国风那安详的睡容,渐渐开始变得模糊……
他的拳重重的捶在地上,一下,又一下,鲜红的血瞬间溅了一地,一身……
直到两个医生把他强行按住,拖出了重症监护室。
门外守着的众人立刻迎上前,薛文锦看着他的样子,一下子就瘫倒在地上,肖钰和佟佑宁连忙去搀扶她,她颤抖的声音已经虚弱的快要听不见,“告诉我,你爷爷醒了,是不是?是不是啊?”
佟佑安双目呆滞的看着老人,忽然扑通一下跪在她的面前,用力的向她磕起头来,嘴里不停的说着,“对不起,对不起……”
他高大的身体弓成了将死的虾状,他嘶哑的声音像凛冽的寒风撕扯着窗棂,而他额头和地板用力撞击发出的咚咚声,几乎把在场每个人的心都震碎。
薛文锦摇摇晃晃的扑向他,疯了一样的抱住他的头,声嘶力竭的沙哑哭喊着,“够了!够了!你想把我也逼死是不是!是不是……”
佟佑安抱住痛哭失声的老人,垂着头,一字一顿,“我不孝,我,该死。”
他没有掉一滴泪,但他绝望死寂的神情却让身旁的所有人,泪如雨下。
祖孙俩紧紧的抱在一起,一个悲泣哀号,一个面如死灰……
当佟国风的遗体从重症监护室里转送出来时,薛文锦不顾一切的扑到了他的身上,嚎啕大哭。
“老头子,我的老头子……我恨死你了,你这个自私的老头子……你这么一走,你让我怎么办,你让佑安怎么办……你说啊,你给我说啊……你醒醒,你把话给我说清楚啊……”
她颤手摸着他的脸,哀绝悲恸的看着他,然后用力的把脸贴在了他冰冷的脸上,晕厥过去。众人费了很大的力,都掰不开她攥紧他衣襟的手……
而这一幕,让佟佑安犹如坠入十八层地狱般,生不如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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佟国风下葬那天,是新年的第一天。
槿城阴沉了多日的天,竟忽然放晴,冬日的暖阳悬在澄蓝澄蓝的天空上,刺破寒风,清灿耀眼。
葬礼简朴而隆重。
仪式极尽简朴,而前来吊唁的众多从京城而来极有身份的人以及槿城的权贵高官,又让老人的离去,格外的隆重。
一身黑衣面容悲绝的佟佑安,在葬礼结束后,独自一人留在老人的碑前,久久的,久久的,长跪不起。
“到底发生了什么?”
因放不下他而回来寻他的肖钰,默默的看着他的背影,看着他伤的厉害的拳骨,声音依旧淡漠,却隐着几分心疼。
佟国风的离世太突然,而他离去时在场的薛文锦和佟佑安两人,谁都绝口不提原因,肖钰隐约觉得是佟佑安忤逆了老人什么事情才导致这样的后果,而能让他忤逆他最尊敬最深爱的爷爷的,除了他的感情之事,大概也不会有其他了吧。
佟佑安哑声说道,“是我,害死了爷爷。”
肖钰见他不肯告诉她真相,也不再追问,只是凝眉叹了口气,“我知道你不好受,可是你应该看得出,奶奶在护着你,你大伯和姑姑他们每个人都在追问爷爷的死因,奶奶却对所有人都说,是爷爷摔了一跤突发意外,你因在场却没能把他救回而心生内疚。所以,你就算为了如此护你的奶奶,是不是也该尽快振作起来?”
“你别说了,妈。”佟佑安强忍着心痛,捏紧了拳。
肖钰又默默站了片刻,轻声说道,“天太冷,你膝盖有旧伤,不要这么折磨自己。”
“妈,你回去吧。”他无动于衷,背影像尊雕像。
肖钰伸出手去,很想像他儿时每次受了老爷子的惩罚后,那样满是心疼的安慰性的摸摸他的头,可是手却在快要触到他的头时,缓缓僵在了空中。
她的儿子,已经长大了,他可以独自去舔自己的伤口了。
她缩回手,没再说什么,只是缓缓转身离去。
寒意凄凄的墓园里,只有佟佑安一人独自跪在冷风中。
已经连日不曾成眠的他,至今都没法接受这个事实。
爷爷走了。
他那钢铁一样、青山一般的爷爷,就这样走了。
而且走之前没再睁开眼看他一眼,没再留给他一个字,哪怕是怒骂他几声都好……
心中排山倒海的悔意,压得他透不过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