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芳香好似没感觉到,依旧笑看着顾明月:“翩翩,你说是不是?”
“表姐说的是”,顾明月放下筷子,“不过只要话投机,便有说不完的话,不投机半句也嫌多。这跟看不看书没关系的,是吧?”
吕芳香脸上的笑容僵了僵,随即又不在意地笑起来。
别看现在风光,以后那位穆少爷娶妾之时,真不知道顾明月要怎么哭呢!
“吃菜吧”,吕老太太说道,“吃过饭都听戏去。”
下午慧通大师休息,祠堂前的场地上开始唱戏,顾家村请来的是县里的好戏班,一场要五两银子,因此戏得质量非常好,听得台下观众频频鼓掌欢呼。
顾明月和穆蕴都没有出去,正在后院摘草莓。
草莓棵已经在旁边的土地上印出不少,有些茎秆已经略微黄了,上面却还结着零星几颗小草莓。
“它们本来只有两棵,却结许多草莓,肯定累得不轻”,摘完草莓,顾明月舀一勺稀释过的粪肥拨开草莓叶子淋在根部,一边施肥一边轻声道:“多吃点,明年长成一大片,结更多草莓。”
穆蕴听得好笑,接过葫芦瓢道:“这东西味道不好闻,我来浇,你去井边把这几颗草莓果洗洗。”
这应该是今年最后一茬草莓了,只有十几个,且多是小个头儿的。
顾明月只用双手捧着去洗,清洗干净了又来到穆蕴旁边,捏一个塞到他嘴里。
酸甜的滋味在口中蔓延,鼻端虽飘散着臭味,穆蕴却一点儿都不在意,对顾明月道:“剩下的全都给你吃,你先去凉亭里,我马上就过去。”
顾明月这才注意到,这里有点臭,她双手捧着草莓往后退两步,笑道:“不用浇了,我们一起去那边。”
“马上好”,穆蕴将木桶中剩下的一点粪肥均匀的倾倒在草莓叶子下,站起身拍拍角,到井边洗过手擦干净才握住她的手,一起向亭中走去。
这两天顾家来来往往人不少,他已经整整二十八个时辰没抱抱她了。
因为准备经会的事,顾家早晚都敞开着大门,村里时常有人跑过来借东西使,顾攀又是早出晚归。
所以,这几天晚上顾明月都没让穆蕴过来。
突然晚上睡觉的时候听不到翩翩轻轻软软的呼吸声了,穆蕴几乎夜夜睡不好,总觉得缺少点让他安心的东西。
好在翩翩说白天的时候可以随意过来,穆蕴才能坚持住晚上不来。
“让我好好抱抱你”,凉亭内,穆蕴刚一坐下便拍了拍大腿,微展双臂示意顾明月坐过去,顾明月看向后院入口的月亮门,见并没有什么人走来,然后后退两步坐在他腿上,又给他一个草莓,笑道:“我们分着吃吧,再想吃要就等到明年了。”
“何用等到明年?你喜欢这个,我走的时候挖走两棵,让人送到庄子上在暖棚里种起来,过年时便能吃”,说着,穆蕴低头咬住草莓,直接含着草莓堵住了顾明月的嘴唇。
“唔”,要说的话都成了模糊不清的字音,顾明月惊讶又担心,抬手捶在他肩上。
穆蕴闷笑出声,舌头抵着她咽下那颗被搅成浆汁的草莓,唇舌撤开,看着她道:“好吃吗?”
“好难吃”,见他放开,顾明月忙起身坐到旁边,一下子塞到自己嘴里两颗草莓,“你不想吃那我都吃完了。”
穆蕴笑笑,紧跟着起身与她坐在一起,握住她的手笑意满满:“翩翩放心,我注意着外面的脚步声呢,不会被别人看到。”
“翩翩”,这边话音未落,月亮门边有声音响起,顾焕携着于嘉怡的手走进月亮门,看到亭中情景时,他放开于嘉怡,几大步便走到近前,黑着脸道:“两个人说话就说话,挨那么紧做什么?”
“我说话声音低,他听不见”,顾明月举举她和穆蕴握在一起的手,“我们只是拉拉手而已。”
看着堂妹脸上明亮的笑容,顾焕觉得旁边的穆蕴越发像个盯着骨头的狼,而且那骨头还傻傻地自己往狼嘴里跳。
“坐开坐开,声音低就大点声”,他挥手说道,转身叫了声已经走近亭子的于嘉怡,指指顾明月和穆蕴:“这就是我刚才跟你说的那丫头,旁边这是她未婚夫。”
顾明月忙站起来,笑道:“嫂子好,我常听焕大哥提到你”,又对顾焕道:“焕大哥,你让竹七来说一声就好了,该我去看嫂子的。”
于嘉怡听着这两声嫂子,脸色微红,看了眼这个顾焕十句八句不离口的堂妹,暗暗点头。
穆蕴也站起身打了声招呼。
看到他,于嘉怡心中微惊,这个帝京最为俊美且又有着那样不平身世的穆二爷,她当然见过。
穆蕴的身份,或许那些仗着自家门庭高的大小姐看不起,在小官之家或者是工藉富商家的小姐们中间却是极为受欢迎。
首先长相俊美无俦这点,已经足够吸引众多女子的目光,即便他是青楼常客那会儿,也有不少女子想要嫁给他。
然而自从上次青楼打架丢官之后,这位穆二爷就淡出了帝京众人的视线。
于嘉怡实在没想到,穆二爷会和一个乡下女子定亲,且还是她未婚夫的堂妹。
以前姐妹们时常说起帝京中比较有名的几位公子,还猜测他们最后会娶怎样的好女子为妻,哪里想得到俊美风流的穆二爷会看上一个乡下女子?!
虽然并没有看不起焕哥哥这个堂妹的意思,于嘉怡心里还是觉得有落差,当下看了穆蕴好几眼,想要证明自己不是认错人。
“现在还不能叫嫂子”,顾焕先没注意到于嘉怡的异常,弹了顾明月一个脑瓜崩,不听她回话,便转头看过去她,继而皱眉:“你发什么愣?”
于嘉怡回神,忙笑道:“没有啊,我只是有些惊奇”,看向顾明月:“翩翩?你叫我声嘉怡姐便好了。”
“嘉怡姐”,顾明月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在焕大哥跟前都称他未婚妻为嫂子习惯了,没注意就这么喊出来,的确怪让人不好意思的。
“我去前面让人沏茶送来”,她说着,握着手中几颗草莓走出凉亭。
只剩这么几颗,没办法招待客人,干拿着又不好看,自己还是放到屋里去吧。
都怪穆蕴捣乱,如果好好吃东西,这几颗草莓早就吃完了,也不用这么尴尬。
亭内,穆蕴毫不见外地尽地主之谊:“请坐吧”
“客气”,顾焕说道,抬手让于嘉怡过来坐下,随意招呼道:“什么时候来的,怎么不让翩翩领着你去村里听经?”
穆蕴笑笑,语气依旧自然:“我们两个都不喜欢人太多的地方。你们不去看戏,怎么过来找翩翩?”
嘿,这小子,跟我比谁跟二叔家更近是吧!顾焕拍拍桌子道:“我是她大哥,来介绍她嫂子给她认识,可不用提前通报”
进门必须通报的穆蕴:…
于嘉怡默默把目光放在不远处池塘内的残荷上,内心里惊奇不已,原来男人一样会在话语里打机锋啊!
顾明月很快回来,她端着茶,端着点心水果的照云和照玉跟在后面。
穆蕴看见顾明月走来,便起身直到亭子外面去接她手中的茶托。
“这人是不是叫穆蕴啊?”于嘉怡侧头看了眼,心下更惊奇,抬手挡在嘴旁,轻声问顾焕。
顾焕看她一眼,同样轻声道:“正是,这是翩翩的未婚夫,你别想跟她抢。”
“我…”于嘉怡顿时气笑了,“焕哥哥,你是不是忘了件事儿?我还是你未婚妻呢!”
就算她真看上穆蕴,他关注点也太偏了,不该吃个醋或者担心自己要失去未婚妻了吗?
然而于嘉怡看看顾焕,他好像根本没想到那点,只担心他堂妹的未婚夫可能会被人抢。
真是,该说他心思粗糙吗?
茶水点心水果一一摆上桌。
“嘉怡姐,这是刚做好的糯米藕,你尝一尝”,顾明月给四人倒上茶,坐在穆蕴旁边,夹一个糯米藕放到他面前的小碟子内,低声道:“这个可好吃了,快吃。”
顾焕忍不住抽了抽嘴角,这个丫头,还怕他们抢?
不过深红色的糯米藕裹着雪白的杏仁粉,看起来的确十分可口。
于嘉怡没有客气地推辞,拿筷子夹一个,咬下去只觉软糯香甜,还有几分劲道,非常美味,因此三两口她便吃完了。
注意到这不是在自己家,她有些不好意思地放下筷子,笑道:“没想到藕和糯米还能这样做着吃。”
顾焕看她喜欢却又不好意思,连夹三个放到她面前的碟子里,“吃吧,不够我再给你夹。”
于嘉怡:…
顾明月:*^_^*
焕大哥对人好也这么粗暴直接!
四人坐在一起聊没多久,照归后面跟着竹七走过月亮门。
“小姐”,见过礼,照归道:“竹七来叫焕大爷和于小姐回去。”
竹七跟着道:“爷,夫人说时间不早了,让您送于小姐家去呢。”
“行”,顾焕看看天上的太阳,对于嘉怡道:“走吧,以后有机会你再专门来翩翩家玩。”
于嘉怡随着顾焕起身,笑道:“那有机会,我一定来拜访翩翩了。”
她家这几样丫头做出来的点心竟比自家的好吃那么多,要知道他们家可养着五六个名厨,点心都是一等一的呢,却还不如一个农家的好吃新奇?
或许顾家根本不是她们所以为的没什么底子的农家,从吃食上看,或许多少高门大户都比不上他们。
于嘉怡心里怀着这个想法,回到家就把顾明月送给她的两包点心送到爷爷那里。
“嘉嘉,这真是顾焕他二叔家的点心?”于老爷子放下咬过两口的糯米藕,又拿起另一包里粉红晶莹方方正正的小点心,“嗯,这里面加了桃汁儿?鲜桃味儿竟保存的这么好!吃起来酸甜汁儿香,这可都是好东西啊…以前爷爷跟着你太爷爷,去给那时候的展老相爷家送一套木雕屏风,老相爷就给过我几块糕,味道比起这个还稍嫌逊色几分啊。”
说话间已经吃完了那块小点心,又拿起咬了两口的糯米藕。
于嘉怡提醒道:“爷爷,小心牙。”
“哈哈”,于老爷子大笑,“爷爷许久没这么有胃口了”,看着面前的点心,摇头道:“这个顾焕他二叔家不该是什么有积淀的人家呀!或许他们家有什么厨艺高超的朋友?”
“啊,对了”,经爷爷这么一说,于嘉怡想到或许是穆蕴给顾明月家里送的好食谱,再怎么说穆家都是历经好几世而不衰的大家族,吃食方子肯定积累不少。“爷爷,焕哥哥他二叔家有个女儿,和帝京的穆二爷定了亲。你说会不会是穆家给他们的好方子?”
于老爷子沉默片刻,点头道:“有这个可能”,又笑起来,“不管怎么样,顾家都不是什么地里刨食的泥腿子,还和士族结了亲。这下你放心了吧?”
“我放心什么啊?”于嘉怡跺脚道,“我又没嫌弃焕哥哥家是农户。”
“没嫌弃就没担心旁的姐妹笑你嫁的低?”于老爷子笑指着桌子上的点心,“不然着急送这两包点心来给爷爷尝什么?”
“孙女觉得好吃让您吃的”,于嘉怡说道,随即转身跑开,“我还要回房看书呢。”
于老爷子摇摇头笑了。
他们于家虽是工藉,但四世积累下来,早已不是一般富户可比,别看以前雷家比他家名声高,真论起底蕴绝比不过他家。
把嫡孙女嫁给一个在木工界新崛起的农家小子,可以说是十分的低嫁。
如果不是看那小子真有本事,在机巧上总能别出新图,想到众多木工所不能想,做到众多木工所不能做,于老爷子绝不可能这么委屈自家孙女。
但是现在看来,谁委屈谁还不一定呐!
于老爷子刚这么想,就见孙女又跑回来,说道:“爷爷,忘了告诉你一件更重要的事情。焕哥哥在他们村子里修建了一个很大的风碓,几乎可以日日夜夜不停地舂米呢。你明天如果没事,可以去顾家村看一看。还有,慧通大师在乡下讲的经文,比咱们去菩提寺听得更有趣,您也可以听听。”
“好”,于老爷子笑着站起来身来,“明天爷爷跟你那些哥哥们一起走趟顾家村。”
虽然听孙女说什么可以日夜不停的风碓,于老爷子却并没有多惊奇。
水碓只要有流水,那一样的是日夜不停,风碓想来是利用风力推动机关运动,这有什么好稀奇的?
然而当于老爷子真的在几个孙子的陪同下,站到那个高大的风车前面时,他震惊地差点拽下来一把胡子。
“怎么会做成这样?”围着风碓外围绕圈,于老爷子拽着胡子自言自语:“风车转动快慢不定,这石锥槌捣的缓快却不变…”
于老爷子正自琢磨时,顾焕笑着大步走来:“老爷子,您老来了,怎么不先到家里坐坐?要不是我正好在作工房,你们这是准备在村外绕一圈就走?”
于老爷子的七八个孙子今天是准备在顾焕家好好喝一场的,闻言先后笑道:“怎么可能就走,我们还没吃过你请的席面呢。今儿可要喝个痛快,然后来个醉卧青山岗。”
“那不行”,顾焕笑道,“今天还是讲经会,咱们一个村子都是不饮酒不吃荤。”
“焕子,你这太抠门儿了吧?”于三少于裕摇着扇子看向众兄弟,“要知道不能喝酒,我们就不来了。你们这小村子,还没有什么美人,跑这一趟只为个讲经会,这累可划不着。”
“我们想听讲经会,直接去菩提寺听不就好了吗?我们来不是为了听经文,堂妹没转告,哥几个来吃大户的。”于五少于袗紧跟道,“再说和尚最是豁达,他讲他的经会,咱喝咱的酒,就是佛祖知道了也不会介意的…大不了不吃肉好了。”
“除开吃喝玩乐你们还知道做什么?”于老爷子听着孙子这一句又一句,立即面色黑沉。
“哎,对,别忘正事儿”,于裕笑道,拿扇子指着风车,问顾焕道:“焕子,这怎么做的?瞧这风一阵儿紧一阵儿松的,但是下面的石锥它怎么不会快也不会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