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小姐,账目不都是年时才结吗?”顾明月有些疑惑,“再说,我并不急用钱,你不用这么着急给我。”
“该你的就要给,怎么好拖着?”吴丝语走前来,想要亲密地挽住顾明月的手臂,觉得身上有点冷,注意到穆蕴看着她伸出来的手臂冷冷的眼神,她笑着收回手,对顾明月道:“真没想到,你和穆二爷,你们竟然定亲了。”
“吴小姐这是何意?”穆蕴拉着顾明月往旁边靠了靠,迈步向不远处的兰嗅室走去。
这女人说话可真是耐人寻味,言外之意是他配不上翩翩还是翩翩配不上他?
吴丝语有些无辜地看了穆蔚一眼,穆蔚拱拳抱歉道:“吴小姐莫与舍弟一般见识。”
“不会”,吴丝语笑着摆手,“是我说的话有歧义。”
卫娥带着一双儿女到第一楼,在小二的带领下到兰嗅室的时候,吴丝语正翻开账本给顾明月看,纤细的手指点着账面点:“开春那段时间生意最好,入夏后差了些,我在家也无事,就让钟大哥把前半年的帐总了总。六个月共盈利十万弱些,按照当初说好的,我直接给你一万两吧。”说着接过钟文递来的银票放到账面上。
“顾姑娘的父母真是好福气”,钟文笑道:“我家娘子时常说生女就要生顾姑娘这样聪明灵慧的,只要动动嘴,便可以坐在家中数银子了。”
顾明月看着账本上的银票笑了笑,年前吴小姐的这位奶兄对她是十分的客气,现在的话语里却已经有些不平衡了。
不知道吴丝语是怎么想的。
或许开始时获厚利,更多的是开心,觉得给她报酬也是应该的,毕竟没有她给的方子,不会有清芬食铺。
但接下来呢,她这个只出方子什么都没做的人还要继续分利,难免会让他们不平。
持续下去,恐怕会有更多人想,便是当初买下她的方子能花多少钱呢?
没有听到吴丝语喝止钟文的声音,顾明月就知道她应该也是有所不满的。
吴丝语心里的确有些不满,当初她根本不知道这么个铺子能有这么大的赚头,否则她怎会轻易说出给顾明月分利的话来?
想到以后每次总账都要白分出去至少一万两,吴丝语觉得数钱都没那么开心了。
“吴小姐,铺子收益好是你们经营有功,算上这次,我已收你一万多两银子,以后便不与你们分利了”,顾明月考虑定下,把银票工整地折好,解下荷包放进去。
“这…不好吧”,吴丝语有些不好意思,“当初说好给你一成利的。”
穆蕴拿过账本翻看几页,面上不由带了几分冷笑。顾明月看到,不着痕迹地按住账本,对吴丝语道:“没什么不好的,毕竟当初我说了什么都不要。”
账面被高先生抹得很平,自己都是看许久才找到不对之处的,吴丝语并不觉得穆蕴翻翻就能看出什么来,因此并不尴尬。摇头笑道:“我不能占你这么大的便宜,不如这样吧,截止到明年,我再不给你分红。这些钱买你那两个方子,才不算亏待你,否则慕白知道了,要说我利欲熏心的。”
“清者自清,吴小姐并没有亏待我”,顾明月只笑了笑,对于吴丝语这番暗示她不要跟黄素提起的话丝毫不在意。吴缯帮过她家的忙,这种利益的谁多谁少实在没必要掰扯。再说,她自己也不在意这些。
顾明月不在意,却让吴丝语觉得自己落了下乘,她觉得自己并没有少给顾明月钱,却好像是个斤斤计较的市井妇人。
这让她感觉非常不好。
寥寥动两筷子菜,吴丝语便笑着告辞离开。
穆蔚夫妻一直默默听着,此时也算知道事情原委,吴丝语走后,卫娥说道:“明月,清芬食铺的生意现在比美味斋还好,你若能有她这铺子的一成分利,以后根本不用担心生计,实在不应该主动说不要。再说,你又不是白拿红利,没有你的巧克力方子,他们一文钱都赚不到。”
“两次分红他们给得不少了”,顾明月听的出来大嫂是真心为她打算,笑着解释道:“我若一直拿钱,两年三年的他们或许还能舍得,五年六年不定要闹出什么难看的事情呢。”
况且,吴丝语现在就已经不怎么愿意分给她了。
穆蔚点头:“明月说的是,吴家很有几分势力,与他们闹得僵不好,吃亏是福,多个朋友总比多道墙好。”
“你说的有理”,卫娥温婉地笑了笑,给女儿夹到碟子里一个酱香肉丸,看向顾明月道:“你手里有本钱,还是自己张罗一个铺子比较好,二弟只有两个庄子,玲珑斋和鹊喜楼又被封着,以后你们没个进项,敷不住府里花销的。”
“多谢大嫂关心”,顾明月说道,“我会慢慢注意着合适的铺面呢”。
穆蕴给她夹一块鲜嫩的鱼腹肉送到嘴边,笑道:“吃饭,这些有我操心就行了。”
穆蔚咳了声,提醒兄弟注意点影响。
卫娥却是有些感慨,没想到以往对女人都不假辞色的含彰疼起媳妇来,竟这么体贴入微。
相比之下,她觉得已经够疼她的丈夫还要差一大截呢。
吃过午饭结账时,大家才知道吴二小姐已经让人帮他们把账结了,卫娥笑道:“有机会碰见,我可得谢谢她。”
几人说了两句便在第一楼门前分开。
…
“那本帐少说被抹去五六万两”,上了马车,穆蕴便把顾明月抱坐在膝上,把玩着她的手指,叮嘱道:“以后不要再和吴丝语往来,这种人太看重蝇头小利,容易生小心思算计你。”
顾明月笑道:“五六千两,不能说是蝇头小利的。”
“傻丫头”,穆蕴亲亲她的耳鬓,“那种人一辈子也只周转算计于千百两之间了,怎么不是蝇头小利?之前和你分成做烧烤的张叔和,还有分成做寿司的方一清,他们与这个吴丝语的差别就在于这点。吴丝语担心你分走跟多的银子,做假账,还暗示你主动放弃红利;张、方两人,却对你更为礼遇,算是知恩图报。所以他们才一是小商人,一是大富贾。而汲汲于蝇头小利的人最爱算计,我才提醒你以后不要再理会此人。”
“张老爷和方老爷见过的太多的钱,怎么会把几万两银子放在眼里呢”,顾明月沉吟片刻,“不过,他们的确都是大方的好人,不乐于斤斤计较。你不说我以后也不会和吴丝语再有什么往来的。”
穆蕴笑了笑,伸出大手与她十指相扣,拿到唇边缓缓轻吻她柔软的手背,突然略带酸意地问道:“你是不是曾有意于黄素?”
不然那女人怎么每次遇见翩翩都要提她未婚夫!
“没有”,顾明月想到以前的心思,颇为心虚。
穆蕴抱着顾明月转过身体,让她与自己面对面,看着她的眼睛问道:“真没有?”
他也不想翻旧账,可想起那时翩翩对他很反感却和其他人走得很近,心里的酸水就不停地咕嘟咕嘟往外冒。
顾明月不知道该不该说实话,她不想骗他,却很清楚她如果说出来,穆蕴肯定会很介意的。
“我…”顾明月看看他,虽然说距离产生美,保留一点不愉快的小秘密才会让两个人相处更和谐,但是穆蕴从来对她都很诚实。他不问则罢,他问出来,她还隐瞒着好吗?“我真没喜欢过他。”
穆蕴挑眉,眼中黑沉翻涌,“那就是说我的宝贝喜欢过别人了?”
顾明月觉得自己以往那点心思实在太不堪,穆蕴会不会觉得她有病啊?忙摇头道:“没有,真的没有。”
看到她眼中的恐慌,穆蕴将她拥入怀中,轻轻拍抚她的后背,低声道:“翩翩,咱们不说这个了。”
她最终爱的是我穆蕴就够了!
况且刚才翩翩说的是“没喜欢过”,喜欢与爱相比简直不值一提,人对于很多事物都能用上喜欢,爱却是唯一的永远不会改变的。
顾明月在他肩上蹭了蹭,笑着闭上眼睛。
马车到村里时,蒙蒙的雨丝已经飘洒好久。
“翩翩,我在梅林外下车”,穆蕴掀开窗帘看了看,在顾明月耳边道:“天黑就去找你,好不好?”
顾明月探头看向外面,问道:“外面是不是下雨了?你在外面淋雨吗?”想了想道:“今天是中元节,晚上都不让出门的,我跟我娘说,让你睡客房。”
“我不想睡客房”,穆蕴看着她,低声道:“而且你即便说让我睡客房,你娘能相信?若是半夜到你屋里查看,我们不是暴露了?”
“那”,顾明月想了片刻,凑到他耳边低声道:“后院肯定没人,你从池塘那边到花房吧,咱们一起看花,天黑了你再去我房间。”
“这个主意好”,穆蕴在她眼角落下一个轻吻,笑容不断。
马车轻快,说话间已经来到村西梅林外,穆蕴掀开车帘说停车,马车略微停稳,他便跳下车来。
顾明月掀着车窗帘趴在窗口看他,无声让他小心。
穆蕴宠溺地笑笑,挥手十分正经道:“我走了,有空再来看你。”
照康牵着马站在一旁,见姑爷很快地走远,看了小姐一眼,小心地问道:“小姐,您和穆少爷,是不是吵架了?”
“啊?”顾明月没反应过来。
照康指指阴沉的天色,“都这个时辰了,穆少爷要走,您怎么都不担心?”
“这个”,顾明月笑道:“他走路比较快,到镇里坐上船,酉时前能到家的,所以我不担心。”
“小姐说的也是”,照康坐上车辕,打趣道:“那咱们就回家了,您别到家又担心穆少爷。”
“不会的”,顾明月好笑地摇头,要放下窗帘时,才注意到许久没人的林家开着门,林弛正从面对大门的客厅中走出来,抬头间看见她便大步走来。
顾明月朝他点点头,林弛加大脚步,很快走出大门。
“平原哥,有什么事吗?”顾明月让照康停下马车,掀着窗帘问道。
“是啊,有事”,林弛笑道,“我今儿回来给父母上坟,听说你前些日子定亲了,我没在家也没帮上忙,只能现在给你说声恭喜。”
“谢谢”,顾明月真诚道谢,随口问道:“你们现在都住在帝京吗?”
“嗯,我在桐花胡同买了处院子,另外又在北郊买个小庄子,环境都很好,正适合给我大妹养伤”,林弛迟疑片刻,道:“明月,我还要代大妹给你说声对不起,她如今已经好多了,很后悔之前所做的事。有机会见面,我让她亲自给你道歉。”
“不用”,顾明月并不关心林芙兰是不是真的后悔,看着林弛笑道:“你真是个好哥哥,你们家一定会平平顺顺的。”
林弛闻言微怔,继而不好意思地笑了下,俊朗的面庞流露出阳光的帅气,他对顾明月道:“你不也叫我一声哥吗?以后有什么事需要帮忙,派个人说一句就行。”
顾明月笑笑,道声“再见”。
林弛站在原地,看着马车走进梅林深处,轻轻笑叹一声,不见翩翩将自己视作生人疏离,他只觉胸中一片开阔。
转身看向家里的青砖白墙,想起前段时间他刚给广陆办了单独的户籍,还给他请到家三名举人先生,两个妹妹都有专门的嬷嬷丫鬟伺候…
唇角缓缓展开笑容,林弛暗思:没有翩翩怎么会有我林平原的今日?以后不论何事,我都任她驱使。
顾明月到家后,回答过母亲的问话,把缠着她讲故事的顾灿让照云几人哄着,便提着裙子到后院花房去了。
下午细雨才飘洒没多久时,知道她喜欢的这些花皆是娇贵品种,欧阳端特地从建房工地上回来一趟搭上了草席子。
顾明月来到花房,见地面上一点湿意都没有,不由地抿唇笑了笑,拿出火石点亮楔在土墙上的油灯,花房笼罩在一片暖光之中。
盛开的月季花瓣有着绸缎一般的之感,层层叠叠,每一朵都足有碗口大,香气馥郁,甚至比玫瑰更浓烈更艳丽。
她忍不住低头嗅闻或打苞或盛开的红色月季。
沉浸在花香中时突然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中,顾明月丝毫愣怔惊讶都没有,自觉地倚在那个怀抱中,十分自然地就道:“你看,我照料的月季开得好吗?”
“远不如你开得好”,穆蕴低头在她肩窝轻嗅,“翩翩身上的香味最好闻,这些花太熏人。”
对于近来随时随地甜言蜜语夸赞她的穆蕴,顾明月表示说得很好继续努力。
她侧仰头,吻在他下颔,抬手抱着他的脖子,笑道:“谢谢你的夸奖。”
“不客气”,穆蕴回吻她一下,答应得十分认真,似很随意问道:“梅林外面叫住你说话那小子,是不是对你有非分之想?”
“你瞎说什么啊”,顾明月松开他,去看结了许多花苞的芙蓉,“以前有点吧,不过平原哥对我不错,只是感谢我帮过他罢了。”
“什么是以前有点?还叫得那么亲近?”穆蕴抱臂,皱着眉浑身释放醋酸,“翩翩,你连什么陌生男人都叫哥,却从没叫过我一声哥啊!”
“是你不让我叫的”,顾明月从花盆间扒出一个细长的铲子,给花儿松着土,十分无辜道:“不、赖、我。”
穆蕴一手支着膝盖蹲在她旁边,看着她要求道:“现在叫吧。”
顾明月看他一眼,喊了声:“含彰哥。”
穆蕴闭眼摇头,“不是这个味道。”
“含彰哥哥”,顾明月铲着一颗屎壳郎滚的粪球送到他面前,“是不是这个味道?”
穆蕴勾唇,依旧闭着眼睛,抬手抓住她的手腕,另一手夺过铲子扔到一边,把她带到怀里,从脖颈轻轻吻到她的嘴角,声音低哑道:“再喊一声。”
顾明月觉得呼吸有些困难,心跳极快,根本不好意思说话,穆蕴竟又从欺进两分,鼻尖轻轻蹭着她的脸颊,缓缓轻吻。
顾明月推了推他,纹丝不动,她无法,十分不好意思地低喃了一声“含彰哥哥”。
穆蕴的呼吸瞬间加重,掐住她的腰让她在他曲着的腿上坐好,启唇深深吻入早已令他想念的香唇之间。
旁边地上,披着厚甲的屎壳郎滚着粪球儿一点点往外挪,草席被携着雨丝的风吹动,凉意透进,却瞬间被花房内灼热的空气蒸腾。
…
中元节第二天,就是晴朗高爽的好天气。
“奶奶,到了”,黄素翻身下马,来到后面的马车旁掀开车帘,恭敬地伸出手臂,“进府里这段路,孙儿扶您走走,陪您看看我们在帝京的府院。”
------题外话------
卡文,从六点多写到下午三点,捉虫一个小时,中午饭都没吃,卡文的感觉太难受了,不知道怎么形容,不文雅地说比便秘难受十倍不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