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原笑道:“花样子在哪儿,我交给她。”
于嫂脚步轻快地回屋拿出七八张纸交给郑原,郑原本来没在意,看到其上花鲜艳鸟如生,便又翻看两张,“于嫂,想不到你还有这等好手艺?”
“老身手僵眼花的,哪能画出这么好的花!”于嫂笑着摆手,“这些都是我家女儿画的。”
“是吗?”郑原把纸卷起来,并没有多问的意思,“于嫂你快去买东西吧,对了,别忘了让蝶儿过来拿花样子。”
“哎”,于嫂有些失望,她还以为郑公子会趁机追问,然后她就能顺势把女儿介绍给他认识。
于嫂没有买女儿的想法,看郑公子对那蝶儿的热情,她自觉比蝶儿还漂亮的女儿更能让郑公子高看几眼,有她在一旁看着,绝不能让这郑公子占了女儿的便宜去,说不定还能给女儿谋来一个好夫婿。
郑原哪能看不出这婆子的打算,但他玩归玩,哪些女人碰不得还是很清楚的,这良家的一旦招惹,想甩都甩不开,带个没啥背景的女人回家,他爹铁定揍死他。
蝶儿呢,只是一个小吏的妾,他不想玩了,一张银票就能解决的事。
即便被对门的那小吏发现了,也不过是多掏些钱而已。
更何况,现在郑原正沉迷于蝶儿带给他的新鲜刺激感中,怎会关注其他女人?
见郑公子不感兴趣,于嫂也不上赶着说自家女儿,拍拍衣服便出了门。
郑原站在院子里,能清楚地听到于嫂的大嗓门儿:“闫夫人,忙着呢…也没什么事,这不是胡同里那一家住进人来了,左右邻居都去拜访过了,我就想问问您要不要同去瞧瞧。听说他们家那姑娘受了伤,左邻右舍住着,我们去探望一下也好看。”
闫夫人这边,早看见那家门口高头大马不断,料想着必是个有背景的,正有此打算,听到于嫂的话,便答应下来,当下拿出一串钱交给旁边搓洗衣服的蝶儿,骂咧咧道:“没吃饭啊,老爷又不在家,这股柔弱劲儿做给谁看?拿着这些钱去街里称两封糕点,衣服回来再洗。”
郑原听着走到了门口,面上也带了些气愤,暗想世间怎会有如此恶毒的妇人?
对门门响,郑原忙开门出来,看见蝶儿眼眶通红,一双纤纤玉手也因为搓洗衣服而红通通的,顿时心疼地上前握住了。
“我给你些银子,你回去就说自己捡的,让那妇人再买个使唤丫头。”
蝶儿忙把双手抽出来,快步走着,低声道:“原大哥,这么些日子了,你还不知道她吗?有银子也不会再买人,她就是想磋磨死我。”
“蝶儿”,郑原两步外跟着,没接下去说,笑嘻嘻道:“我陪你一起去买糕点,咱们去清芬食铺,买两封上好的,你自己放着吃。”
蝶儿站住,冷笑地看着郑原:“你离我远点,我不想被人看出来。”
她把心和命都系到他的身上了,他却还能看着她过这种日子,不过是想玩弄她罢了,“郑公子快回吧,什么清芬食铺的点心,我一个贱妾怎么吃得起,你让于嫂买几封好点心送给邻居家受伤的姑娘是正经。”
“我可没有想结交什么邻居家姑娘的意思,都是于嫂,在我心里,什么姑娘都比不上你一根手指头”,郑原连忙轻声细语的道歉,没多远遇到了胡同里的熟人,他便落远一些,等人走远了才追上来道:“你何必吃这飞醋,说不定那就是一个比闫夫人母女还丑恶的夜叉呢。”
蝶儿忍不住笑出声,紧接着又冷笑:“夜叉不是正好配你这种风流人,刚才还装和我不熟,怎么一会儿又来了?你还是找什么邻居家姑娘吧,如果嫌人太丑,那恶妇的女儿也不错,家里常提起原哥哥呢。”
郑原被怼得不知说什么好。
好在于嫂很快追了过来,才缓解下郑原的尴尬。
蝶儿坚持不去清芬食铺,三人就近买过糕点便回。
闫夫人已经收拾好站在家门口等着,看到一起拐进胡同的郑公子,忙笑着打了声招呼:“郑公子,学监旬休啊,怎么也不到家里来坐坐?”
这位郑公子出手阔绰,初搬进来就给他们家送来厚礼,后来还经常送些绢布首饰进来,闫夫人心想这人怕是看上自家闺女了,因此对他总是十分热情。
郑原笑道:“是啊,闫夫人客气了,在下还要回家温书。”
“别总读书,也该歇歇脑子”,闫夫人说道,“到家里去坐坐吧,我家谷穗昨儿看书有不认识的字,还念叨你来着,你去也好给她指点指点。”
闫夫人之前都带着儿女住在乡下的,闫老爷是个衙门捕头,升到帝京府尹衙门五年了,她一人在家照顾公婆,偶尔还要让人捎些细软给他,这是公婆都没了,她才带着儿女打包打包东西过来。
哪晓得家里的老实汉子在这儿养了一个妾,闫夫人当天就把家里闹了个人仰马翻,之后更是以磋磨这妾室为能事,老爷一说话便更有的闹腾。
这些郑原私下里都听蝶儿说过,再加上闫家姑娘极肖其母,生的那叫一个五大三粗,穿着打扮也带着一股村味儿。
郑原每每见她都避之不及,此时听到闫夫人的话,便笑着婉拒:“在下实在有事。”
闫夫人看出他不想和自家女儿近处,心里很是不得劲,再看到站在郑公子两步远的蝶儿,火气全都发到她身上去了,“小贱蹄子,你还不回去洗衣服,站在这里又卖骚呢。”
蝶儿被骂得难堪不已,眼中含泪,不着痕迹地看郑原一眼,抬步往家里走去。
“慢着”,郑原开口,蝶儿握在一起的手立即掐紧,她真希望这人是要向这恶妇买了她,然而他接下来的话却让她失望不已,“在下突然也想去新来那户人家拜访,闫夫人,一起去吧。对了,您最好让你家这位丫鬟姐姐一起去,有个下人跟着还显得体面,否则不是被新邻居瞧不起?”
于嫂心知这郑公子是看不得蝶儿受委屈,暗骂蝶儿狐媚子,可为了讨好郑公子,还是帮忙敲边鼓:“可不是,闫夫人,有下人为啥不使唤?我家公子这边有我跟着,您身后没个人…”
闫夫人听到两人都称蝶儿是下人,心里很是舒坦,但看到委委屈屈眼含泪光的蝶儿,她又满肚子火,呵道:“把你那股骚劲儿收收,走吧,到了地方长点眼色。”
…
晨光煦煦中,顾明月靠坐在大椅子上享受清而暖的和风。
欧阳端拿着一碗牛奶过来,在旁边坐下,说道:“我喂你。”
顾明月不敢随意动脖子,垂眼看看牛奶,心想这得喝多少勺才能喝完啊,一不小心还得流到脖子上。
若是有个吸管就好了,顾明月也想过用麦秆代替,但在帝京哪儿去找麦秆啊!
不过看欧阳端特别想为她做什么事的样子,顾明月让他喂了两勺子,才说道:“太慢了,你给我我自己喝。”
“可以吗?”欧阳端担心地看着她的脖子。
“没事儿”,顾明月说道,“我不低头不转头,动不到伤口。”
欧阳端想了想,把碗放到她手里,交代道:“你小口地喝。”
“嗯”,顾明月眨着眼睛笑应,正喝着牛奶时,家里迎来今天的第一波客人,她爹娘都过去招呼,得知是胡同里的邻居,更友好几分。
“二位请屋里坐吧”,顾氏笑着延请,又嘱咐欧阳薇去厨房沏茶。
郑原本打算站站就回去的,他没兴趣跟这什么人家叙话,然而目光无意间看到晨光中姿态端好的女子时便顿住了。
即使这女子有客人在还端着碗在喝东西,在郑原看来也比绣阁中抚琴的女子美上百倍。
他只觉心口一顿,继而猛烈地跳动起来。
顾明月注意到那道定在自己身上的目光,微微皱眉,把空碗递给欧阳端,解下扣子上的帕子擦擦嘴角,然后慢慢起身想要回房间去。
“你这个丫头,起身怎么也不说一声?”,顾氏看见也不管客人了,立即转身快步过去扶住女儿,“刚还吵着出来,没坐一会儿呢怎么又回屋了?”
“想回屋歇着”,顾明月说道。
欧阳端冷冷看了郑原一眼。
顾攀咳一声,对停目不转地看着自家闺女的郑原大声道:“这位公子,到客厅里坐吧。”
郑原堪堪回神,他虽然好美色,但大家公子的气度摆在那儿,当下大大方方地道了声“失礼”。
听到声音,顾明月忍不住转身看过去一眼,这就是昨天和人偷情的那个男人?她胃里不由一阵翻腾,忙转过身快步走了。
这一回身,顾氏也看到那公子看向自家闺女时转不动的眼睛,心中不喜,某一面就喜欢上人家的女孩子无可厚非,但此人的眼睛只差黏到闺女身上了,很难让人不反感。
郑原见姑娘转过身来,脸上的喜色还没露出来,人就走了,这让他失神不已,不由上前两步道:“姑娘…”
顾攀的脸色更黑,欧阳端已经拿起了铁棍。
“公子,主人家请我们到客厅坐呢”,于嫂大声提醒,郑原收回目光,不好意思地笑笑,再次道:“失礼了。”
“家中还有事,请恕招待不周之罪”,顾攀干笑两声,不甚客气道:“这位公子,还有这位大嫂,待会儿我们就会把回礼送过去。”
闫夫人见郑公子自打看到那姑娘就不转眼,心里十分不忿,暗想你们自家养的闺女刚见面就狐媚人,跟老娘有什么关系,说话这般不客气!面上却笑笑道:“那就告辞了,往后都是邻居,有什么事开口说话。”
这明显的敷衍之词,顾攀不会听不出来,随意地答应两句,就送着人出门。
郑原不想走,却知道自己刚才的痴态太过失礼,不走定会更让人反感,但就这么走了岂不是给这姑娘一家留下更不好的印象?
更何况,他刚进门来,连主人家姓什么还不知道呢。
“在下郑原,刚才多有失礼”,走到门口,郑原突然转身道:“听说令爱伤着了,可是脖子上的伤?在下看到那姑娘脖子上缠着一圈伤布,便好奇地多看了两眼,真真是失礼。”
已经走出几步的蝶儿听到郑原这些话,忍不住地便猛然回头看向他。
刚才盯着人看她可以不在意,现在呢,原大哥你这么跟人家低三下四地赔礼,可有想过蝶儿还在不远处站着呢?
蝶儿本以为这家姑娘也不过是个粗鄙女子,刚才还故意刺郑原,却没想到仅仅一面他就完全不记得自己了。
郑原当然感觉不到蝶儿的目光,紧跟着又道:“在下听说受伤的人最需要补气,我家正好有一株百年人参,如若不嫌弃,我这就取来送到府上。”
“郑公子的好意我们心领了”,顾攀说道:“小女的伤没什么大碍,不需你破费。”
郑原有些尴尬,但想到这是刚才那姑娘的父亲,他也不好生气,笑笑就讪讪地告辞而去。
回到家,郑原好言好语托于嫂去打听那家姑娘姓甚名谁,又拿出一百两银票交给于嫂,嘱咐她道:“你没事多去那家走动,他们家有缺什么使的,你都帮忙买了,也拜托嫂子多给在下说些好话。若能叫我一接芳踪,好处绝少不了您的。”
于嫂看着一百两银票完全惊呆了,听完这话更是变了面色,摇头为难道:“公子,您这不是为难老身吗?那姑娘的爹可不像好惹的,他们家这两天往来的都是高头大马,咱们这样谋划,少不了要挨打。”
说是这么说,银票她却早揣到到了袖口中。
郑原忙道:“嫂子误会了,那样天仙一般的人,我岂敢亵渎,今日唐突,我只是想改变自己留给她的坏印象罢了。”
“公子真的这般看中人家姑娘?”于嫂摸摸袖口中的银票,笑着问道:“那姑娘有那么好,一面就把您迷成这个样子?”
“有美一人,清扬婉兮”,郑原回想起刚才那一面,眼中又显出痴迷神色,“我郑昱辰今日才算明白这句话的意思,美人有千万,那一位姑娘却占尽天下春,看着她,根本叫人移不开眼。”
于嫂听着就笑起来,“怪道我听说书,常听说那什么销歇,欢爱蹉跎,行了,老身知道您的意思了,下午就去人家走走。”
郑原弯身道多谢,于嫂走后才摇头自语道:“容光未稍歇,欢爱忽蹉跎。何意掌上玉,化为眼中砂!一个市井小民,听过的还不少。只是那位姑娘,就是化为眼中砂,我也舍不得揉。”
想到什么,他走出房门叫来于嫂道:“我到监学一趟,把人参拿来,你下午去的时候带着。”
“好嘞”,于嫂答应,没想到这公子还真上心了,“那对门的蝶儿…”
虽然清楚地知道其中内情,于嫂却从不把话说破。
郑原心里还有些不舍多情放浪的蝶儿,想了片刻道:“以后休提她。”
…
顾氏也在说这郑原,“刚才那是哪家的公子,为人也太轻浮了些。”
“胡同口的,姓郑”,顾攀说道,“反正咱们住不了几天就回家,不用搭理。”
“胡同里这些人怎么会接二连三地上我们家来?”顾明月想不到昨天刚撞见人偷情,今儿就见到真人了,还是那种看见女人走不动道的人,她现在还觉得膈应。
顾攀道:“许是这两天往咱家来的好马车比较多…”
话未落,院子里又有敲门声传来。
“看来还真是‘富在深山有远亲’啊”,顾氏说着起身,“我出去看看又是哪家,你和闺女在屋里吧。”
院子里却是响起顾焕的声音,“翩翩怎么样了?在哪儿呢,受伤了为什么不告诉家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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