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明月从没见过这么冷的顾炼,下意识就把手从他手中抽出来,摇头道:“我说说而已,最重要的不是要看你自己的意思吗?”
“翩翩”,手中一空,顾炼眼中闪过恼怒,想要解释,欧阳端却出现在他们旁边对她道:“明月,你瞧那有一座彩灯打成的乌龟。”
顾明月顺势和欧阳端走去那边看灯。
灯光中,顾炼的脸色极为难看,他只有翩翩未嫁的这几年,为什么还有人不停地要在他们之间插足?
片刻后他调整呼吸,收敛神情,朝翩翩走去。
穆蕴好容易忙完出来书房,简单吃了点东西就根据下人的报告到了北街。
想着冷冷自己对丫头过份在意的感情,但听到人说她来帝京看灯,穆蕴就按捺不住去见见的冲动。
找到丫头时,她正双手提着好几盏灯,满带笑意地跟在一个男子身旁,而在他们旁边有不少叫好的人。
穆蕴皱眉,他查过丫头,清楚她并没有什么心上人,有没有开窍还不一定呢。那这男子是谁,能让她笑得这么开心?
顺风吹过来她喊的一声“大哥”,穆蕴顿时面容舒展。
本来还不打算和丫头见面,此时嘛,穆蕴挑挑眉走了上去,任何男人在丫头跟前逞风姿,他都不喜欢啊。
“翩翩”,穆蕴走到正在猜灯谜的几人跟前,拍了拍顾明月的肩膀,笑道:“真巧啊。”
顾明月转头看向穆蕴,彩灯下那男子眼中尽是温暖笑意,俊美无俦的面容被夜色下的灯光渲染得更加摄人心神,她怔了怔才笑道:“是啊,真是太巧了。”
穆蕴脸上的笑意更明显,他微低头以拳挡了挡忍不住咧大的嘴角,再次走前两步:“猜灯谜?想要那个灯,随便指,我给你赢回来。”
“翩翩?”顾炼要把连解了这家十个难度最大的灯谜而得到的精巧鱼灯递给顾明月,转头就见她正和一个男子言笑宴宴,脸色顿时黑了,“翩翩,飞鱼灯不要了?”
顾炼提着灯走过来,打量穆蕴片刻,问话颇有些质问的味道:“穆大人如何认识舍妹的?”
“你是?”穆蕴摇摇头,“恕我一时认不出来,我和翩翩么,因为一些巧合就认识了。”
“这是我大哥顾炼”,顾明月把手中的三四盏灯交给欧阳端,自己接过顾炼手中的飞鱼灯,给穆蕴介绍道:“大哥在国子监读书。”
“原来是诗才满京城的顾学子”,穆蕴想起中秋一事,拱拳笑道:“久仰久仰。”
正在寒暄,有女子迟疑的声音在旁响起:“顾公子?…顾姑娘,你们好”,话音刚落注意到穆蕴,她忙又急急福下一礼:“二爷。”
穆蕴脸色漆黑,妓子出门遇见客人不是该自动避开吗?这个主动往前凑的女人是怎么回事?
不过他可以解释,当初不是带丫头去青楼听曲儿了吗?可以说这个妓子就是那时候遇到的,而且没听到这妓子也和丫头打招呼了吗?
等等,丫头怎么和这妓子认识的?那天她们根本没有见面说话。
脑海中电光火石,穆蕴笑道:“顾学子的熟人?”
顾炼本就不好看的脸色更加难看,翩翩会怎么想他?自从翩翩说过之后,他再没踏足青楼一步,今儿却被这女人一声招呼给毁了。
“穆大人说笑了”,顾炼看那女子一眼,疏远道:“姑娘认错人了吧?”
旁边一直默默关注顾炼的林芙兰听到他这么说,紧绷着的神情顿时松懈下来。
林弛注意到妹妹的变化,拍拍她的肩膀,低声道:“芙儿,那边的灯谜简单,我们去那边。”
他看得出来顾炼对妹妹无意,心想还是掐断妹妹的期望比较好。
林芙兰转头拨弄灯山边上的小灯,却并不理会大哥。
菡萏却在顾炼的目光下通体冰凉,她自然知道,妓女们外出时遇到招待过的客人要看场合,不能就这么莽撞地冲过来,然而她没有接待过他啊,他的妹妹也不知道她是妓女,可为什么他要装作不认识自己?
从未见顾炼出现在朱舞楼,菡萏心中有喜有悲,喜他不是好色的男人,悲他恐怕根本没把自己的话放在心上,刚才远远看见,她管不住自己的脚步就走了过来,却没想到只得到一句“认错人”?
菡萏的嘴唇开开合合,说不出一个字来,心急护主的丫头立即上前一步脆声道:“顾公子你怎么说不认识呢?我家姑娘特地从大菩提寺给你求签,日日在那里等你想把福禄符交给你,你都忘啦?”
“庆儿”,菡萏呵斥,小心地看了旁边的穆蕴一眼,“我们走吧。”
庆儿朝顾炼哼了一声,扶着自家姑娘转身便走。
旁边有好事者感叹:“少年郎,对美人莫要太无情啊。”
还有人附和道:“常言不是说得好,世上尽是多情女子负心郎。”
顾炼握紧的双拳青筋暴突,胸中积着一团气怎么也发不出来。他怎么了他,他跟那妓女有屁关系!
一不小心爆了粗口的顾炼浑身僵硬。
顾明月被那小丫头的一通话给弄愣了,看到顾炼的模样,既觉得同情,又有些…好笑,这么想着她忍不住笑出声来:“大哥,没想到你也有被人噎得这么狠的一天。”
“小没良心的,这么不给你大哥留面子?”顾炼呼出一口气,抬手轻轻揉了揉顾明月额前的碎发,“走吧,咱们继续去猜灯谜。”
“嗯”,见他不生气了,顾明月笑笑,“穆蕴,你来不来?”
一个不察直呼某人名讳,顾明月忙掩嘴看了穆蕴一眼。
穆蕴压下自己的宝贝被人碰触而产生的不爽,笑道:“走吧。”
顾炼对这个总是笑看着翩翩的穆大人十分不喜,甚至心底还产生一股浓烈的危机感,接下来猜灯谜时更是毫不留情,几乎逢灯必猜,不过片刻就扫荡了十几盏灯。
顾明月看得分外无语。
穆蕴更如开屏的孔雀一般,专拣漂亮的灯下迷,且常常是看一眼谜面就说出答案,行止之间说不尽地潇洒风流。
可顾明月完全没有闲情欣赏,因为她整个人就要被花灯淹没了。
林家兄妹也过来帮忙,但很快拿花灯的人手还是不够。
见此情景,穆蕴再递花灯过来顾明月就不接了:“你喜欢猜谜就猜吧,灯我不要了。”
穆蕴举着灯皱眉:“我猜灯谜还不是为了给你赢花灯,你不要怎么行?”想了想他转身对守灯人说:“待会儿把爷猜中的灯都送到槐花胡同坐东最后一家去。”
守灯人默默吐槽:有您这脑子在,还不如直接说把这些灯都给人姑娘搬家去呢。
顾明月拉住穆蕴道:“你送我家这么灯干吗?再说我家那个小院子也放不下啊。”
“放心”,穆蕴笑笑,“接下来我只见漂亮贵重的灯给你猜。”
顾炼看到身后几人都是把灯笼里面的蜡烛吹灭直接抱着,就这样也快抱不下了,猜谜的速度也慢了下来。
他已经意识到自己的行为有多么幼稚,这样的表现也太过明显,若是被二叔二婶察觉,恐怕日后自己再不得见翩翩。
想到这些,顾炼也就不再猜灯谜了。
倒是这时有个年轻人颇为窘迫地走到他跟前,搓搓手道:“这位兄弟,能不能帮个忙?”
顾炼冷淡反问:“何事?”
“请您帮我猜个灯谜”,年轻人不好意思道,“未婚妻着实喜欢那盏灯,我猜不出来,人家又不卖给我,兄弟,能不能劳烦一下。”
顾炼看到不远处灯下站着一个面色羞红的女子,想到自己的处境,他迟疑片刻点头道好。
年轻人大喜,急忙引着顾炼朝那边而去。
待顾炼再次回来,顾明月手中拿着刚才还挂在北街最大一座灯山最高处的灯。
这人对翩翩心思着实不纯!
顾炼看了穆蕴一眼,心中警戒,却根本找不到防御的盾牌。
“大哥,刚才那人叫你做什么?”顾明月问道。
“做了回好事”,顾炼笑道,“那人的未婚妻相中一盏灯,这人却猜不出灯谜,我去帮了个忙。”
“顾公子高义”,穆蕴插话道,“翩翩,咱们去那边看看吧。”
顾明月看了看天心圆月,道:“时间不早了,我和我爹娘说好的亥时在十字路口碰面,就不看了。”
顾炼顿觉心情明朗:“确实,穆大人,我们失陪了。”
穆蕴却并不尴尬,对顾明月道:“那好,明晚还会有灯,到时我去你家接你,咱们再一起看。”完全忘了自己也很忙,还有之前冷冷自己心思的决定。
顾明月想要说我明儿就出海去了,不过看看在旁虎视眈眈的炼大哥,她摇头道:“不好意思啊,明天我就回家了。”
穆蕴脸色僵了僵,咳了声道:“那明年咱们再一起看灯。”
顾明月爽快答应,顾炼不无嘲讽道:“穆大人打算还真长远。”
穆蕴笑道:“在下素来喜欢长长远远的”。
和自家丫头分别后,穆蕴就要回家去,只是没走两步听到有笑声在身后响起,他没有什么好奇的,然而很快那笑声的主人叫住了他:“穆大人,留步。”
“呦,原来是夏小姐”,穆蕴转头,看到叫住他的人,故作惊讶道:“夏小姐唤住在下,有事?”
带着丫头出来看灯的夏雪笑笑:“没事,只是看见穆大人打声招呼。”话未落她又掩嘴轻笑。
穆蕴嗯了一声,见她笑得刻意,便也不问,告辞一声就要离去,不想夏雪道:“穆大人能陪小女子走一走吗?”
元宵节也是大庸朝的情人节,有情或者已经定亲的男女都会相约这一天出来看灯,北街因为集聚了帝京最多最漂亮的灯楼,来这里男女尤其多,打眼望去,几乎都是男女成对而来。
穆蕴往这旁边扫了眼,迟疑片刻,还是点头道:“行,走吧。”
夏雪走在穆蕴右边,笑着道:“刚才那位是之前到青姨那里卖绣品的姑娘吧,没想到穆大人也有踢到铁板的时候。”
“她就是那个性子”,穆蕴闻言,唇角不由勾起笑意,“尤其喜欢不给我面子。”
“是吗?”夏雪笑着,心中却震惊不已,她根本没想到,穆蕴竟然如此看重那个女子了,想了想有些言不由衷道:“希望穆大人日后能够娶到佳人。”
那不就是一个农家女吗?她不信穆蕴会娶她做正妻。
穆蕴却是十分真诚地笑着拱手:“借夏小姐吉言。”
两人闲聊着,夏雪心里却在想如何不着痕迹地跟穆蕴说起自己现下的处境,以期得到他的安慰和帮助。其实他能够到夏府提亲是最好的,那么自己就不用去乡下祖祠了,然而想到他此时低微的官位,她又不愿嫁给这么个没前途的礼部小官员。
可想到青姨的话:含彰家资丰厚,即使他位官末流,日后你的日子也必定十分好过,夏雪又有些犹豫,握在一起的双手因为心思纠结而搅在一起。
然而曾经不止一次给她解围的展冥,才是她更心动的,且展冥出身敷郡展家,家中曾出过两任宰辅,展冥本人也是才学耀灼,日后前程定比穆蕴这个被家族半抛弃的人强一百倍。
想起这些,夏雪心中微定,然而现在穆蕴还是能够帮助她的,她沉吟着就要把自己被继母排挤有家不能回的窘境说出来。
这时穆蕴却是开口道:“夏小姐,从这边走离我家近,告辞了。”话落便拱拱手大步走了,丝毫不担心一个弱女子带着个丫鬟回家安全不。
夏雪呆立,继而深深吸了口气,一直默默跟在二人身后的蕊儿忍不住气道:“这个穆大人也太不怜香惜玉了,就这么走了?也不说送小姐回家吗?”
“别说了”,夏雪斥道,语气却仍是柔的,“他恐是有事吧。”
蕊儿发愁道:“小姐,我们明天真得回乡下去啊?”
“不然还能怎么办?”夏雪语气有些不耐。
“之前碰见展公子,一起看灯的时候小姐怎么不和他说这件事?”蕊儿问道。
“跟他说能有什么用?”夏雪转身往现在的住处走去,“他过几天就要春试,我何必拿这些事烦他!大不了,就去乡下待一段时间。有青姨给的那些银子,也不至于过得太苦。”
蕊儿跟在夏雪身后:“可是小姐,您就是在乡下待一天,以后别家的小姐们也会笑您是从乡下出来的。”
“我不知道吗?”夏雪道,“可是我也不能为了留在家,接受祖母给我找得那门婚事啊。蕊儿,吃得苦中苦方位人上人,我的绣技到乡下后说不定能被打磨得更好,若有贵人欣赏,日后谁能笑我?”
蕊儿心中却有些迟疑:真能如小姐想得那样吗?如果没有前段时间出现在秦府的“顾绣”才更可能吧。
十六一早,顾炼再次跟二叔二婶强调过出海的危险性,再三让他们看好翩翩,这才带着些吃食去国子监了。
顾明月看着炼大哥走了,忙对父母道:“爹娘,我东西都收拾好了,你们不能被炼大哥忽悠啊。”
顾氏忍不住摇头:“炼儿还不是担心你?初四他回帝京的时候就跟我们说过一遍了,不是真对你好,能到现在还惦记着。”
“我知道”,顾明月说道,“可我也不是走路都不会的小孩子,炼大哥也太夸张了。”
“这话说得没良心”,因为女儿下午就要坐张家的船出海去,顾攀也是满腹的担心,闻言虎着脸道:“担心你还什么夸张不夸张的,你到了外面别拿什么都不当一回事儿。”
欧阳端这时推门出来,顾攀紧接着就对他道:“阿端,这丫头叔可交你手里了,在外面她若是任性不听话,你该打打该骂骂…”
“爹”,顾明月叫道,“你的话是不是哪不对啊,阿端又不是我的长辈。”
欧阳端却点头笑道:“顾叔你放心,我会看好明月的。”
顾攀被女儿这么一打岔,脸上也有几分笑意。
不能跟着同去的顾熠分外遗憾,顾氏拍拍儿子的脑袋,斥道:“疯了这么长时间,你回去给我好好学习,别忘了三月份你得参加童生试。”
顾熠也是才刚起床,这时揉着眼睛问道:“娘,那我长大了能想去哪就去哪吗?”
“能”,顾氏好笑,“快去洗脸,待会儿跟你姐到秦府去看看老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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