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长明缓缓放下手,正视父亲道:“听下人说,父亲一早入得书房,错过了用饭。父亲身体最近须得谨慎打理,莫要忘了老温太医的叮嘱。”
顾武铎微微笑道:“原来是不放心这个,我这中间丢失的东西,不能只等着你一人来慢慢告知。我也知道你不常在家中,一年倒是有七八个月奔波在外,其中发生的细节如何复述的出来?”
“父亲素来有将要事记录在册的习惯,所以在书房中查看这些记录。”顾长明见顾武铎的目光看住了身后的小凤凰,“父亲,等用过饭再看不迟。”
“你这些日子,身边多了不少朋友。”顾武铎依然在看小凤凰,那眼神中有些许的疑惑,却又恰当好处的按捺住了,“以前你也结交不少人,但是带到家中长住的却是头一遭。”
“当时父亲不在,他们几个又是人生地不熟的,留在家中方显地主之谊。”顾长明索性把话再次挑明,“父亲,她不是扈敏儿,更不是她的亲人,只是恰好长得相似。”
顾武铎显然又是一惊,他需要想一想才确定扈敏儿是敏妃的闺名。不知为何被顾长明这样毫无掩饰的喊出来,这个名字又变得像是陌生人一般:“原来你知道这些?”
“知道,老温太医给我讲的,后来父亲又给我讲了一遍。斯人已逝,她出了宫,得了自由,这些应该才是她一心所向的。”顾长明曾经细细把敏妃的故事再重新整理了一遭,发现敏妃出宫后,在齐坤门中未必是因为离开了皇上才闷闷不乐,更不是贪图身外物的富贵荣华。
她只是恨被曲景山利用,被迫与女儿骨肉分离,加上出逃时,三番两次受了惊吓,落下病根,才会红颜薄命,死在异乡。小凤凰见过她临死最后一面,大概是那时候病得重了,以为凤凰便是如意,女儿回到身边,了无遗憾。
顾武铎再次沉默下来,片刻才简单说道:“既然老温都说得那么详细,想必你也是懂事明理的。你那些朋友来往不拒,只是她尽量别出现在我眼前了。”
“父亲,在此事上,到底是谁放不下?”顾长明几乎控制不住到了嘴边的话,明知道父亲会心生排斥,他依然要强硬说出口。他是认定了小凤凰,要与她一辈子长相厮守,不能表面敷衍,到最后只委屈了她一个人。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顾武铎猛地抬高了声音,与方才的镇定判若两人。
小凤凰虽然站得不近,还是被他的呵斥声震了一下。要是借她个胆子,大概有勇气跑到两人之间去拦住顾长明不让他往下说。她的目光见到顾长明的单手背在身后,给她做了个手势。
她看得明白,手势是什么意思,却不知为何在这个时候说出来?
“父亲,敏妃离宫不是父亲的错,敏妃早逝更不是父亲的怨。父亲应该清楚为何会被皇上下放到天牢,皇上都不愿意再提的伤疤,父亲为何又要不管不顾的一次次去揭开,让自己痛,让别人也痛呢!”顾长明的语气只差咄咄逼人,“母亲在世时,你可曾对母亲说起过这些?”
顾武铎听他提起发妻,明显有些发怔,因为少了六七年的时间,仿佛发妻过世的场景还历历在目,她握着他的手,明明还有太多想说的话,最终嘴角凝笑,将脸颊贴在他的手背处,轻轻厮磨,一语不发。
最终,他的手背一热,是有眼泪从她的眼眶中流下来,烫到了他,也送走了她自己。
“不,长明,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对扈敏儿不是这个意思。”顾武铎突然有些手足无措起来,特别是见到小凤凰一副想要靠近又谨慎不敢前行的样子。这里有外人在场,不是说这些私事的时候。
“父亲,她死的时候只是扈敏儿了,她解脱了。”顾长明的心中,小凤凰便是自己人,况且此事从当年起始便与她有关。如果不是无意中相遇,曲景山不会见到她,更不会因为她的容貌,把她从洛阳家中掳走。
所以,没有人比小凤凰更适合作为此事的听者。
“她解脱了?”顾武铎向来果断风行,这种不断重复身边人话语的状态很少发生。可见今日的话题让他有些应接不暇。
“是,她解脱了。父亲可能不记得了,皇上承认当时明知敏妃被陷害,还是将计就计,埋下了日后齐坤门的这颗重要棋子。哪怕曾经是皇上最宠爱的嫔妃,还是舍弃得下。父亲一气之下才会在御书房中与皇上争辩不休,撕破旧时伤疤,惹得皇上大怒,父亲当场被押送去了天牢。”顾长明眼见着父亲的表情层层变化,最终归于平静,“父亲虽说想不起来,我这样一说都明白了。”
顾武铎哪里还有不明白的道理:“我恨的是皇上拿旁人性命来做棋子?”
“差不多是这个道理。”顾长明见好就收,难道一定要逼迫父亲承认对敏妃心生好感,差点一错再错。父亲不想面对,他便把故世的母亲请出来,正好让父亲冷静一下。
“身为臣子,才会君主心生失望之意。”顾武铎把记不起的辞官原因都给飞速的分析出来,“所以我离开了提刑司,宁愿在家养老,等儿送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