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菁菁被姜民秀挂断电话时,安蔷刚好进来,她看到尤菁菁接了电话,就问尤菁菁,“是谁啊?”
尤菁菁无奈地耸肩,“是程姐家小帅哥,我没瞒住,我说程姐是低血糖晕倒进了医院,但我绝口没提飞机的事啊。”
安蔷也知道程婧娆进医院这事瞒不住的,姜民秀看他妈那还能一晚上不见或一晚上不听到他妈声音能行?
安蔷抬眼望了望躺在病床里面,睡得并不踏实的程婧娆,“行,等她儿子一会儿过来了,她也就能醒了。”
刚才医院过道旁的等候区,医院给等待看病患者家属备的那台电视机里,还在连续不断地播放中午那架由留原市起飞、掉进太平洋的飞机的各方面最新消息,安蔷一走一过听了几耳朵,消息都不太乐观。
目前已经找到几块飞机残骸,但还没有失踪人员的消息。
可就电视里播放的惨状来看,暂定为的失踪人员,用不了多久就会变成遇难者了。
安蔷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话来劝慰程婧娆,其实在她们来医院的路上,程婧娆是清醒过一段时间的,不用她张口,程婧娆自言自语地说了许多她和她妈今天早上离别的话。
那些话,轻轻浅浅,听着就透出一股伤心难过来,又想到那可能是今生最后的诀别,心情也就更加难过了。
不说程婧娆哭得满面泪痕,安蔷自己也控制不住地流眼泪,就这么的,到医院的时候,情绪十分不稳定的程婧娆,又昏了过去。
“安姐,你说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呢?那飞机好好的,怎么会掉下去呢,吓得我都有阴影了,过几天还说出差去N省,本来订得飞机,我还是改成动车吧。”
尤菁菁直到此时还有点接受无能,一边给程婧娆拉了拉垂在胸口的被子,一边心神恍惚地和安蔷说着话。
至于她自己说了什么,这些话合适不合适这个场合说,她已经完全没有顾忌了,她说话的原因只是害怕这安静到令人窒息的病房。
安蔷何尝不是呢,所以尤菁菁说什么,她都没有打断,时不时地接上一句,也是害怕尤菁菁万一不说了,她这空白的大脑就会胡思乱想一片了。
躺在病床上的程婧娆,看着是昏睡着的,其实头脑意识大部分却是清醒着的,人在受了巨大打击之后,总会发生一些人体自己都解释不了的问题。
程婧娆想睡都睡不了,她的头脑里不停地出现她活过的两世里,她和她妈在一起的点滴镜头。
在别人眼里,甚至是在她自己眼里,一度以为她妈妈都或许算不上真正意义的好妈妈,自私、虚荣、追名逐利、图慕那些物质的东西,甚至为此,不惜和前夫离婚,抛下幼女,去了大洋彼岸。
但是,这又能怎么样啊,那毕竟是她的妈妈,这个世界上最疼她的人,在她遇风遇难,可以放在最先选择的位置去寻求避风解语的人。
这个人一旦失去了,就是一生寻不回来了,她真是无法接受这个事实。
还有,她要怎么把这个消息告诉给她父亲呢,她父亲看似和她母亲因为早年的离婚,隔阂颇深,但只有她这个当女儿的知道,她父亲心里还是挂着她母亲的,她父亲这么多年都没有再找,何尝不是心里挂着前妻呢。
程婧娆就这么东想一点儿、西想一点儿,根本无法抑制住自己的伤心,半昏半醒间,眼泪仍是止不住地流着。
这时,她才知道她到底有多脆弱,她可能撑不起她自己的悲伤,抵抗不住这些意外的灾难和离别。
姜民秀就是在这个时候冲进病房里来的,他下了出租车一路狂跑过来,嫌着电梯人多还慢,八层楼一气爬上来的,推开病房门时,气喘吁吁,满脸的汗。
正彼此负累蓄叨着的安蔷和尤菁菁,被姜民秀忽然大力推门进来,惊得话都不说了,眼看着姜民秀飞奔到程婧娆的床前,急急地嗷了一嗓子‘妈’!
没有人回应姜民秀,整个病房更安静了,只有躺着的程婧娆,她本是轻轻地流出的泪,在姜民秀叫出‘妈’的那一刻,流得汹涌澎湃起来。
这是程婧娆第一次听到姜民秀叫他‘妈’,两世里第一次。
程婧娆与姜民秀在少管所相认,程婧娆从少管所接姜民秀回家,程婧娆和姜民秀在一起大半年,虽然姜民秀在别人面前从不避讳地提起程婧娆来都是‘我妈我妈’的,但真正的却是姜民秀还从未当着程婧娆的面前叫过一声‘妈’呢。
程婧娆从来没有逼迫过姜民秀一定要叫她‘妈’,她以为这声称呼必须是姜民秀心甘情愿地叫出来,她这一世的人生才算圆满。
万没想到,今天,姜民秀真真正正叫出来了,她也真真正正听到了,她的人生却因为她妈的意外,不太可能圆满了。
“我妈怎么哭了啊?”
姜民秀走近病床边,就看到程婧娆满脸的泪水,脸色苍白得如一张一捅就破的旧白纸,立时吓得说话时的嘴唇都哆嗦起来了。
“哭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