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情的事是这世间最不能强迫的,他与她,她与他,究竟谁更懂谁,谁更执着于谁,谁又能一言半语说得清楚呢?可聂沛涵却偏偏不愿放弃,不想再输,即便是用上最强硬的手段,他也要力挽狂澜,扳回一局。只怕迟了一刻,便再也挽不回他想要得到的那颗心。
聂沛涵向来自恃筹谋冷静。千军万马、权谋之术,即便略占下风之时,他也能在朝堂之上淡然自若;可面对感情的下风,他却犹如迷失的路人,寻不到归宿时会手足无措,甚至失控。
“臣暄不是比我懂你,他只是比我更懂女人。”聂沛涵似在反驳,又似在陈述事实:“可是鸾夙,你有没有想过,为何我与他对待女人的态度如此天差地别?”
鸾夙脑中闪过一丝迷茫。她知道臣暄从前是风流的,也知道聂沛涵不近女色,她以为这是天性使然,难道不是如此吗?难道还有什么隐情?
“殿下想说便说吧。”其实她也想知道。
聂沛涵轻轻叹了口气:“臣暄是臣往独子,自幼长在边关,所交往的女子多是平民、侍婢,亦或是出身风尘。在那些女人眼中,臣暄地位尊崇,她们自然百般温柔以待。臣暄看得多了,便是怜惜,久而久之,只将她们当做天生的弱者。是以他愿意去做个爱花惜花之人,万花丛中风流转身。”
说到此处,聂沛涵话锋一转,语气中的微黯之意无处安放:“而我却不同。我自幼长在宫廷,父皇膝下有九个皇子成年,夭折的更是不计其数。我母妃早逝,曾先后养在三个妃子宫中,看多了后宫的争风吃醋、阴毒狠辣,便也从不觉得女人是弱者。她们不仅不弱,且比男人更为恶毒,是以我便对女人疏离,不想牵扯其中。”
鸾夙忽然看到那屏风后的黑影微微翕动,好似是转了个身,而那话语中的淡淡醋意及莫名的滋味,便若有似无地穿透那薄薄的丝缎阻隔传了进来:
“臣暄看多了似水柔情,才会喜欢上你的坚忍、活泼与伶牙俐齿;而我看多了妇人之毒和争宠手段,便喜欢你的真实、善良、寡淡与不慕名利。我和臣暄虽然都喜欢你,可喜欢的却是不一样的你。”
是这样吗?鸾夙有些似懂非懂。她从没问过臣暄为何会喜欢她,也不知聂沛涵是什么时候动的心思,只以为是相处日久,渐渐生情,却原来,这其中还有如此的一番解释。
然而事到如今,这解释听过也只是穿耳而过,并不能改变什么。她不是耳根软的人,挣扎了这么久才认清自己,是不会再被轻易改变。
自己这样的倔强,又与聂沛涵何其相似?也不知究竟是谁潜移默化地影响了谁。
鸾夙唯有沉默不语。
“我能理解你隐瞒真实身份的苦衷,你怕我不顾从前的情分,为了龙脉不择手段。可是你不该在我喜欢上你之后离开,悄无声息,还挑了我成婚那日。但凡你对我有一点动心,一点耐心,一点信心,也绝不该一走了之。你不知道我有多生气,在镜山上得知你是凌芸时,又是多绝望。”聂沛涵只觉得自己从未如此伤情,明明不想带着怨愤去说这一番话,可是话已出口,他却无法装作平淡无波。
“我走并不全是为了龙脉,也不是对你没有耐心和信心。”鸾夙急急打断他,想要出口解释什么,却又怕说出的话语太过冷情,会彻底伤透他的心。
“很好,你终于肯对我说了,你说吧,我想了很久,你的心思,还是不能全部猜透。”聂沛涵语中带着期许,也有彷徨与迷惑,他在寻求她的解答。
鸾夙深吸了一口气,闭上双眼,好似在回忆往日的心绪:“我走,一是为了小江儿。她是我的好姐妹,为我受了太多磨难,我不能再伤她的心,看着她难受。”
“所以你便来伤我的心?你就不怕我难受?”他的质问如此犀利,她唯有避之不答。
“小江儿的原因只是其一,二则是我不知道留在你身边,自己究竟算什么。”她的声音渐渐有了起伏波澜,带着一份决绝和失望,事隔两载时光再说出当年的一番心意,还是带着几分难以释怀的失意。
“以我当时的身份,一个跟过臣暄的青楼女子,你根本不能承诺我什么。况且你雄心勃勃,上有君父,下有臣民,也不可能冒天下之大不韪,和我在一起。我本就性喜清静,不愿再卷入权谋纷争,若是留在慕王府,不仅耽误你的逐鹿大计,自己也不会过得开心。”
鸾夙说着说着,终是有了几分哽咽,却不是为了聂沛涵,而是为了悼念自己那一段伤逝的最初:“你需要的是一个身份高贵、娴静端庄、家世显赫的女子,那我还留下做什么?做妾吗?即便有万般宠爱又如何?终究是受制于人的感情。你我的那点情意,只会消磨在彼此的不满与龃龉之中。我会怨你给我一份残缺不全的感情,你也会怨我不是你争夺王位的助力。”
“你就这么不信我?”聂沛涵闻言终于忍无可忍,一脚将屏风踹倒,远远望着榻上窈窕的身姿,一腔热烈的情感已是摇摇欲坠:“你怎知道我不会为你放弃龙脉?你怎知道我会让你卷入权谋纷争?你又怎知我必定会选择皇位而舍弃你?”
三句质问,一句比一句深沉,一句比一句铿锵,似要用尽他所有的力气,只要她一个圆满的托付,一腔全然的信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