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晚我睡得格外香甜,虽记忆中似乎从来没有如此幸福过。
夜里,我做了一个梦,梦见他穿戴得像个古时候的小新郎官一样笑呵呵的坐在主家席上,我也笑盈盈走上去。然而,我低头的瞬间却惊觉,我不是新娘子,因为我没有盖头。再抬起头时,他的旁边,俨然坐了一个模糊的人影,头上盖着鲜红的盖头,然后——
我便惊醒于爸爸粗暴的摇晃。
“那个野种和他妈呢?”他喘着粗气,重重的敲着我的脑袋。
“野、野种?”我顿了好一会儿,才明白过来他说的是谁。
“小哥哥吗?他在他房间里啊!”我揉了揉眼睛。
“哪儿呢?床底都被我掀翻了,连个鬼影都没有,快说!他们上哪了?”
爸爸凶狠地咆哮起来,我被吓得瞬间再无半点睡意,全身的精神都紧绷了起来。因为根据以往的经验来看,我又要挨揍了。
“他明明就睡在房间里的啊。”
这一句话不知怎的就彻底把他给惹毛了,他粗糙的手一把揪住了我的耳朵,将我从床上拖了起来。
我感觉耳朵像被生撕活吞似的疼得直叫唤,死死地用手拽住爸爸的胳膊以缓解一些疼痛,可根本不管用。他就这样不管不顾的把我拖到了小哥哥的房间,然后愤怒地甩到了床上,我的肚子重重地磕到床边,痛苦难堪。
然而更让她难过的是,床上、房间里果真空无一人。
“臭丫头!养你白养了!平时跟你那么要好,他去哪里一定会告诉你!你故意不说是吧!不说老子把你两棒子打死扔到街上得了!”他边说着,边快步踱向了厕所,然后抄着一根木棍走了出来。
我吓得不敢动弹,只能呆呆地趴在床上,可怜巴巴的看着他。那一刻,我多希望,哪怕只有一次也好,他能看看我那双写满恐慌和焦虑的眼,然后能瞬间惊觉,这种女儿的恐惧,是来自于自己的亲生父亲。从而能放下手中的棍棒,像个真正的爸爸一样,给女儿一些疼爱和温暖。
然而,像之前无数次的期盼那样,这次的期盼,注定落空。
他用棍棒凶残的锤打着我的背,腿,甚至脑袋。我哭得声嘶力竭,他却像个聋子一般,听不到半点的哀求。
渐渐的,喉咙吼到再也发不出半点声音,眼泪流得再也挤不出半滴,我终于不再哀嚎和躲闪。
而是默默的,愣愣的趴在那儿,忍受着他倾注了全身力气挥打下来的棍棒,然后像以前那样,绝望的祈祷着这一刻能快点过去……
终于,连他也打到累了。
扔开那根染血的棍棒,他沉沉的跌坐在地,口里喃喃的念叨着“臭婆娘!骗老子说先租房子,留着钱生钱之后做大买卖的!居然偷着我的钱跑了,臭婆娘,让我逮到我不打断她的腿!”
那一刻的他,神情明明是哀伤的。
有时候我真的无法理解爸爸为什么要打我。如果只是为了出一口恶气,那么显然他此刻更加痛苦了。但要是说是其他原因的话,又显然说不过去。比如这次,似乎是小哥哥和后妈走了,但那又岂能是我能奈何得了的事?
最后,我想通了。
也许,他打我,已经成了一种习惯。一种像抽烟一样的,抽了不觉得多了些什么,但是不抽的话就会觉得少了很多的这样一种习惯。
当我想到这里时,很想流泪。可是心明明狠狠地抽痛着,眼里还是干涩无比。
“哼!看你平时小哥哥前小哥哥后的,对那个野种比跟我还亲。现在好了,人家跟着妈妈就跑了,谁理你?谁理你!啊?臭丫头!人家再怎么好,你再怎么跟人家亲,也没见人真把你带走啊。我不好,我让你见了就想跑,可就只有我养着你啊臭丫头!没有我的话,你就得满大街讨饭去,过着猪狗不如的流浪生活!你应该感谢我,感谢这个在你眼里像魔鬼一样的我,因为没有我,你连这样恶狠狠的瞪着眼看着的人都没有。你说不定早饿死了,你就跟你那个臭不要脸的破鞋妈一个德行,胳膊肘尽朝外拐。你们都没良心!都要遭报应!下地狱!下地狱——呜呜呜——”
爸爸说着说着,居然忍不住呜咽起来,看上去,仿佛刚才被狠狠揍过的人是他一样。他哭着哭着,又冲上来踹我。我却再也感觉不到痛了。
也许,当一个人的心痛到再也无法愈合的时候,对于身体的痛,就会麻木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才停止了拳打脚踢。气喘吁吁的跌回沙发里,目光呆滞。我很想爬起来,可是全身就像散了架一样,不听使唤。我索性就那么趴在地上,不再动弹。
又过了一会儿,他唤了我几声。我没有答应,因为实在没有半点力气了。他一下子从沙发上弹了起来,过来摇晃我,神情很是慌张。我耷拉着脑袋,想张口答应他,可是喉咙却发不出半点声音。他大概是被我嘴里和鼻子里流出的血吓倒了,赶忙抱起我往医院跑。
就在那时,脑袋一度昏昏沉沉的我恍恍惚惚的看着他一脸的焦急和惶恐,莫名的,眼泪就大颗大颗的滚落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