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拼命的嚎啕大哭。
哭到喉咙火辣辣的疼,哭到脸被泪水糊得快要炸裂开来,哭到眼睛肿痛得几乎睁不开。可尽管如此,我那哭得只剩一条细细小缝的眼睛,还是十分清楚的看到了那条笔直而又漫长的路。
那一天之前,我的人生是什么样的,我已经记不清。可那天之后,我的记忆就好似黑屋里忽然凿开了一面墙壁,豁然清晰。
那天妈妈给了我几块钱去买糖吃,我原本是高高兴兴的出去了,可是走到半路,就像忽然有预感似的,又折了回来。
我看到妈妈在慌慌张张的收拾着东西,我一下子有点懵了。妈妈要走我不奇怪,可是,她要丢下我么?她不要我了么?
妈妈见我来,也愣了一会儿,随即缓过神来,抹着鲜艳口红的嘴巴大咧咧的笑了笑,说了句:“初初乖,妈妈出去一段时间,过一久就回来,你要听爸爸的话。”
再然后,我听到门外有汽车的喇叭鸣笛声,赶紧跑出来看,只见一个肥嘟嘟的叔叔坐在车里,一脸嫌弃的瞪着我看。
我一下子明白了什么,飞快的跑回屋里死死拽着妈妈的裤腿不停的哀求,求她不要丢下我,求她带我走,我一定会乖乖听她的话不淘气的。
妈妈的动作稍微慢了一些,她将头转向了别处,停了几秒之后,转过头来,还是笑容满脸的叫我听爸爸的话。
任凭我再如何哭泣哀求,她最终还是决绝的弃我而去。哭得快要岔气的我,就那么无助的看着她们的车子渐行渐远,最后只剩下一个小小的黑点,再然后,我的视线里,只剩下了那条路。
那本不是令我哭泣的原因,却成了一道日后我一看到就忍不住想流泪的疤痕。
晚上爸爸回到家,刚一进门,一股刺鼻的酒味扑鼻而来。见我一个人蹲在门后面隐隐的哭着,他原本踉踉跄跄的脚步忽的正常了起来,发疯一样满屋子的转了两圈之后,朝着我声嘶力竭的狂吼道:“那个贱货呢?”
我战战兢兢的摇着头,把身体缩得更紧了。爸爸见状,像拎个小鸡似的提着我的耳朵把我拉了起来,大吼大叫的问着我妈妈去了哪里,我终于忍不住的失声痛哭,“妈妈走了!走了!”
那之后,我只觉得耳畔嗡然一响,牙间顿然一痛。愣了好几秒,才感觉鼻子那有温热温热的东西往外涌,伸手一抹,全是血。我痛得刚想哭出声来,看见爸爸那凶狠的眼光,又急急得忍了回去。可爸爸并未就此停手,揪起我的头发来又是几大巴掌狠狠的甩在了我的脸上,边打边骂我没用,为什么要让妈妈跑了。
也不知道这样被打了有多久,我的脸由起初的疼得要命,到后来渐渐麻了,变得更个木头桩子似的。爸爸终于打累了,一把就我扔到了地上。
直到他再次嘭的将门砸了关上之后,一直趴在地上一动不敢动的我这才敢双手慢慢撑着身子一点点的爬起来。泪眼迷离中,我看到了一颗被爸爸打落在地的牙齿。
自那以后,爸爸的拳打脚踢就逐渐成了我的家常便饭。
那时比起身体上的疼痛而言,最难受的,还是心。
我觉得我一定是个很坏很坏的小孩,所以妈妈才会不要我了,自己走了。
而且爸爸每次打我时,都会恨咧咧的让我去死,说我怎么看怎么让人厌恶。说得次数多了,我就开始以为那是真的,我真的不是一个好孩子,不然的话,为什么爸爸妈妈都不喜欢我呢?
而且这种不喜欢,还像是会传染的瘟疫一样,一直蔓延到了学校里。
成绩永远混迹在最后几名的我,自然不受老师们的见待。而没有了妈妈的孩子,穿着难免邋里邋遢,同学们自然对我敬而远之。如果只是这样也还好了,渐渐的,他们看我的眼神,开始变得怪怪的。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每当我走到一处,会看见几个原本围成一圈的男生们其中某一个忽的走上前来结结实实的与我撞上一下,碰得我胸前猛的一痛。而后,那人就一溜烟跑远,围成圈的男生们便会传来哄然的笑声。
我生气的瞪着他们,可是终究什么也不敢说,摸摸眼泪,继续走自己的路。
我就这么在不明所以的嘲笑和心血来潮的拳脚中惶惶恐恐的成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