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阳王叔客气了,我已经是个肢体残废的人,哪家好好的姑娘会愿意嫁我呢,倒是东阳王叔的两位公子,都生得一表人才,一定能够赢得不少姑娘的芳心。”元勰客气地答话,不想在这件事上深究。
可东阳王显然不打算善罢甘休,他一面理着衣袖上的滚边,一面说:“这说的是哪里话,谁不知道始平王向来都是才名在外,那些汉人家里的小姑娘,最喜欢的就是你这种擅长吟诗作对的人了,其他方面都是小问题。”
东阳王今天虽然也穿了汉服,可是滚边上却缀了一圈兽毛,腰带也仍旧用的是鲜卑式样,虽然并未公然违抗元宏的诏令,可还是明明白白地表明了心里的不满。他用手背在滚边上滑了一圈,抬眼看着元勰说:“咱们拓跋氏年轻一辈里头,就数始平王最出色了。始平王要是挑中了哪家的姑娘,就告诉大家一声,其他人也好知道,不必在这家姑娘身上费心了。”
元勰心里清楚,东阳王这几句话,明里是在夸奖他,实际上却句句都暗指向皇帝的汉化新政。要是他这个皇帝最信任的弟弟都不肯娶汉人正妃,新政便难以有效推行。
左右为难之际,角落里响起一个略带沙哑的女声:“东阳王老殿下,其实始平王早已经有了中意的正妃人选。”元勰循着声音看过去,李弄玉正从最末席上站起,缓步走到皇帝面前。不知道是不是已经开始服用药物造成生病假象的关系,李弄玉的脸色有些发黄,双眼也不如从前灵动、有光彩。
“皇上,东阳王老殿下,其实这事不该现在拿来说,可既然问起了,不如索性挑明了吧。”李弄玉向着元宏跪下,慢慢地说,“皇上一定还记得,在平城时,始平王曾经整修府邸,等待迎娶新王妃的事吧?这件事,后来却因为始平王殿下意外坠崖而耽搁了……”
“李才人!”元勰的脸色变得异常难看,语气里带着些怒意,急忙忙地喝止了她的话。他们两人的私事,怎么能拿到这种场合来说,那不仅会有损皇兄的英名,更会叫人怀疑他推行汉化的动机。
“始平王殿下,”李弄玉转头看着他,双眼如深秋时节的湖水一般,波纹不兴,“若是真心爱恋一个人,就不该遮遮掩掩、吞吞吐吐,你不愿说这话,我替你说。”
元勰猛地站起来,差一点就要越过面前的桌案,直接走到李弄玉面前,他瞥见冷眼看热闹的东阳王,才生生压住了自己的冲动,一字一字地说:“李才人,臣弟的婚事自有安排,就不劳你费心了。”
李弄玉直视着他的双眼,口中说出的话连一丝停顿都没有:“始平王曾经向李家下过聘,要迎娶我的四姐为正妃,那时四姐年纪还小,父亲才没有应允。这么多年过去,四姐早已经到了该成婚的年龄,正好可以跟始平王殿下完婚。听说洛阳城内的始平王府还没有完全建好,但我想四姐是不会介意的。”
元勰惊得目瞪口呆,他原以为李弄玉要说出他们两人之间约定的事,没想到她却说出了这么一番话。
李弄玉的目光,久久停留在元勰的双眉之间,好像要抚平他眉心的皱纹一般:“始平王殿下,四姐其实一直爱慕你,想要嫁给你为妃。你若是也喜欢她,就该把她的心愿当成自己的心愿,替她做到,让她心中宽慰。”
她每一句都在说着李家的四小姐,可元勰却听得出,她分明是在说自己。她一直爱慕始平王,想要嫁他为妃。可惜,现实不允许她这么做,那她只能选择另一种方式,把始平王的心愿当成自己的心愿,替他做到,让他心中宽慰。
元宏并不想让这个弟弟为难,转头对着他问道:“勰弟,朕虽然命令年轻的鲜卑亲王都娶一位汉家女子做正妃,可朕还是希望你们能娶到真正中意的女子,朕现在问你,你一定要直言回禀,你看中的果真是李家四小姐么?”
“皇上,”不等始平王回答,李弄玉已经叩首下去,“始平王殿下的确与四姐两情相悦,从前下聘的事也千真万确,皇上可以召嫔妾的父亲和四姐来询问。”这么多年过去,她才明白过来,四姐当年说不愿嫁始平王,还写了那首藏头诗讥讽,其实不过是想要引起他注意的小女儿心性罢了。当年或许连李含真本人,也并没想透这一层。无意间从四姐手中拿来的一切,终究要还回去的。
“勰弟,要娶王妃的人是你,朕要听你的想法。”元宏坚持要从始平王口中得到一个答案。
“臣弟……的确与李家四小姐两情相悦,”元勰木然地开口,像有人牵引着他,硬要他说出这些话来一般,“愿娶李家四小姐为正妃。”绕了一个打圈子,一切都回到了原点,却又完全不同了。记不清那是哪一年的事了,他拉开始平王府的后门,便看见了那个什么都不怕的小姑娘,挑衅似的瞪圆了双眼。他揭下门上贴着的藏头诗,故意将错就错恐吓她,他只想看看这小丫头害怕的样子,没想到看到的是满眼的不服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