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清被玉叶搀扶着跪在宫门内侧时,整个人都面色苍白、脚步虚浮。玉叶给她脸上扑了一层细细的粉,可那粉根本无法服帖,只虚虚地浮在表面上,反倒显得她更加支离破碎。她在夜夜噩梦不止中过了大半个月,双颊明显地深陷下去。
跪到将近午时,拓跋宏的銮驾才出现在宫门外,他跨进宫门便直接停步在太子面前。拓跋恂俯身叩拜下去:“儿臣……见过父皇。”
“你还知道朕是父皇?!”拓跋宏的声音不高,却冷冷地透着天威难测,“朕还没死,你做主做得早了些。”
“儿臣不敢……”拓跋恂吓得瑟瑟发抖,可他一向不善言辞,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来讨父皇欢心。
拓跋宏在他身上扫了一眼,大概是太子身边的幕僚提醒过,拓跋恂今天穿了一身十分正统的深衣。拓跋宏怒气稍减,喝问道:“你可知错了?”
“是是,儿臣知错了。”拓跋恂忙不迭地点头,希望能就此蒙混过去。
拓跋宏用马鞭指着他问:“错在何处?”
“儿臣错在……错在……”拓跋恂心里知道,要是能像二弟那样,说出几句漂亮话来,这场风波也许就能平安过去,可他本来就没怎么认真学过汉话,此时拓跋宏又故意用汉话发问,他越是紧张着急,就越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拓跋宏一向最恼恨他这副唯唯诺诺的样子,此时见了简直怒不可遏,抬脚便踢在他胸口:“混账东西!朕告诉你,你在祭天时未穿冕服,是对天不敬,你篡改朕的旨意,随意变更服饰,是对君父不敬,你命人责打昭仪,是对母不敬。你这个不忠不孝的东西,你……”
太子虽然体型肥壮,却远不如拓跋宏矫捷,被他一脚踢中前胸,整个人都向后倒去。拓跋宏仍旧不解气,向左右高喊:“来人!取板子来!朕今天要好好教训这个混账!”
随行和迎驾的官员都在宫门口看着,却没有人敢上前劝阻,大家心里清楚,皇上这回是动了真怒了。侍卫一路小跑着取了荆木板来,却躲躲闪闪不敢上前。拓跋宏一把夺过木板,劈头便往太子身上打去。
冯清此时好像才刚刚回过神来,膝行着上前几步,向拓跋宏叩首恳求:“皇上别再打了,恂儿他还小……”
因着冯清挡在前面,拓跋宏暂时停了手,面色铁青地怒斥:“他还小?恪儿比他还小几岁,都能懂得‘濯缨濯足,自取之也’的道理,他呢?读了几年书,连诗经、论语都背不全。”
拓跋宏转身对着太子说:“连你的幼弟,都知道在朕出征时,盼着朕平安归来。你这个太子,倒是做了些什么?你叫人打伤了庶母,这些天有没有去探望过一次?”
连番质问,太子越发无言以对,只能抬起半边衣袖,遮住流血的面颊。
拓跋宏看了冯清一眼,对她披头散发的样子心生厌恶,却因着冯诞新丧,不愿为难她,转过脸去说:“把皇后架到一边去,她要是再过来,就跟太子一起挨打!”玉叶赶忙连拉带拽地把冯清扶到一边,免得她再惹恼了皇上。
荆木板在拓跋宏手中挥舞得呼呼生风,一下下都直往拓跋恂背上打去。拓跋恂从小也算娇生惯养,从没受过这种罪,口中连连哀嚎。也不知道一共打了多少下,只听见“啪”一声脆响,拓跋宏手中的荆木板从中间断成两截。他余怒犹在,把手里的半截断木板丢在脚下,叫侍卫再去找木板来,还要让始平王上前接着打。
冯妙这时牵着怀儿刚刚走过来,她原本不想让怀儿看见这些,用手捂住了他的眼睛,可眼见太子被打得奄奄一息,想起林琅便觉得心中不忍。她俯身对怀儿说:“怀儿不是早就想父皇了么,过去找父皇吧。”
怀儿迈开步子摇摇晃晃地跑到拓跋宏身边,抱住了他的腿,怯怯地喊了一声:“父皇……”他还从没见过父皇生气暴怒的样子,难免有些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