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太监引着冯妙,沿着宫室之间的通道穿行。两侧垂着重重叠叠的轻纱软帘,越走越觉得光线昏暗。
转过一个弯,小太监把冯妙带到一处门前,躬身说道:“姑娘小心脚下。”
这里的光线实在太过昏暗,如果不是那小太监提醒,冯妙完全没注意到,门内地砖的缝隙之间,竟然插着一排锋利的刀刃。如果冒冒失失地踏步进去,一定会被刀刃刺伤。她提起裙角,从那一排刀刃上小心地跨过。
屋内四面窗子都半掩着,垂下的帘子遮住了屋外的灯火光亮。屋内没有点灯,只有四角各燃着一支儿臂粗的白蜡,乍一看去不像一处宫室,倒更像做法事的道场,让人觉得无比压抑沉闷。
冯妙抬头没见着有人,一时不知道该不该跪下施礼,转头要去问那小太监,却发现那小太监不知何时已经退了出去,身后空荡荡的,一个人都没有。冯妙心中惊骇,强压着不让自己叫出声来。
慢慢转回头去,身前不知何时站了一个高大的身影,整个人都笼罩在一团黑暗中,看不清面容。那人似乎盯着冯妙看了很久,才开口说道:“你和她长得真像,我找了这么多女人,只有你长得最像她。尤其是这双眼睛,越是害怕,越会瞪得那么大,要把黑暗里那些吓人的东西都看清楚。”
这声音……不是什么皇帝,是西昌侯萧鸾!
冯妙屈身下去施礼,刚说了一声“奴家拜见……”,就被萧鸾托着胳膊虚虚扶起:“不必多礼,我只是叫你过来说几句话。”
他伸手抬起冯妙的下颔,对着蜡烛射来的光亮仔细端详,目光好像透过她在看向另外一个人,口中喃喃地说:“真是很像啊……如果那个孩子长大了……”
冯妙一动也不敢动,小声说:“侯爷,奴家身子不便,能不能让奴家坐下说话?”
萧鸾好像忽然回过神来一样,收回手指着一边的坐榻说:“自然可以,这里是我在宫中的住处,为了方便随时向皇帝禀告要事,你不必拘束,只管随意就好。”他这样说,冯妙却听得明白,大齐朝政已经完全把持在萧鸾手中,连皇宫都已经与他的西昌侯府没什么区别。
南方的坐榻低矮,不同于北方的胡床,冯妙身子笨重,坐下去时就有些费力。萧鸾对她倒是很和善,随手递了一个软垫给她,让她垫在腰后靠在一侧的床屏上。
冯妙见坐榻上有一枚铜钱,以为是不小心掉落的,正要伸手拿起来,萧鸾却立刻喝止:“别动它!”冯妙吓了一跳,忙忙地缩回手。萧鸾这才缓缓地开口说道:“那是用来压邪祟的,挪动了就不灵了。”
半生杀戮的西昌侯,竟然相信这种厌胜之说,态度还十分虔诚。冯妙起先觉得惊诧,转念一想便也觉得没什么好奇怪的,越是整天刀口舔血的人,越喜欢把希望寄托在这些虚妄的事物上,以求得内心的安宁。
直到此时,冯妙才反应过来,这间屋子的格局,也是按照“藏风聚气”之说布置的,官宦人家祈求官运亨通,常会请有经验的风水大师来指点屋内的陈设。
萧鸾落座后,仍旧盯着冯妙看。冯妙不敢抬眼直视,只能用余光悄悄地打量他,其实除去健硕的身形,萧鸾的五官相貌倒是十分文气俊美。大齐皇室也多出美男子,她见过面的竟陵王萧子良,相貌也与萧鸾相似。听说故去的文惠太子和新近登基的萧昭业,也都有俊美的名声在外。
“会不会唱歌?”萧鸾问道。
冯妙轻轻点头,手边没有琴,便只能轻声唱了一段民歌,小时候阿娘经常唱这个哄她和弟弟睡觉:“江南可采莲,莲叶何田田,鱼戏莲叶东,鱼戏莲叶南……”
她唱歌的声音很轻,因为想起阿娘,想着自己很快也会有一个孩子,眼波无限温柔,在朦胧的光线下,泛着珍珠般莹润的母性光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