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屋及乌,不过如是。
冯妙退缩似的摇头:“什么是喜欢呢,我都不知道。”跟他有关的记忆,全是疼痛,疼到她都不愿再记起。
忍冬抚住额头:“娘子,奴婢不懂得什么高深的道理,可奴婢知道,喜欢就是,见着他时,看什么都是好的,见不着他时,就是给我山珍海味也吃不下。”说到这里,她的肚子竟然很配合地“咕噜”叫了一声。
冯妙不由得发笑,可转念心中又好像激荡着河水奔流不息的声响,怎么都没办法平静。她走到窗边,借着月光提笔,在桌上写下一行小字:既见君子,满心欢喜,看山是山,看水是水;不见君子,常怀忧虑,看山非山,看水非水。
忍冬也凑过来看了一眼,却只认得一个“山”字和一个“水”字。冯妙记起她肚子饿了,拉着她去灶房找东西吃。
推开房门,月色清辉给门前小径罩上一层霜雪颜色。远处的山峦无声起伏,林间连一声鸟鸣都听不到。不知道是真的从没见过如此宁静的夜色,还是心中堆积的疑虑终于一扫而空,冯妙深深吸了一口山间的空气,只觉满心安宁,再没什么可惧怕的。
两人蹑手蹑脚走到灶房边,正要进去,忽然瞥见南面山房似乎还亮着灯光。冯妙想起山房里住着的李夫人,便拉一拉忍冬的手,告诉她跟自己一同去向李夫人道谢。
忍冬走进灶房,做了两样简单的青菜,又热了三碗清汤寡水的米粥,用一个杨木托盘托着,打算给李夫人送去。
冯妙想起李夫人有些古怪的脾气,示意忍冬先停下,自己上前去敲门。
手刚举起来,山房的门就突然打开了,李夫人站在门内,仍旧带着垂纱遮面的斗笠。冯妙吓了一跳,倒退了几步才站稳。
李夫人仍旧用那种山风呜咽一般的声音说道:“你有喘症,呼吸比其他人短促,我一听便知道是你。”她叫冯妙和忍冬进来,行动间又恢复了初次见面时的端庄娴雅。
冯妙回身招呼忍冬进来,忍冬放下杨木托盘,向李夫人福身行礼:“多谢老夫人相救之恩。”
李夫人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自顾自看着床上摊开的衣衫,并不说话。忍冬听冯妙说起过李夫人的情形,自己站直了身子候在一边。
冯妙往床榻上看去,只见几十件男子衣衫摊平放在床榻上,从一岁的小婴儿穿的连裳,到二十岁青年人的衣衫依次排列。每一年的衣裳都刚好有鲜卑款式和汉人款式各一件,针脚细密整齐,衣裳干净崭新,像是从来没有穿用过。冯妙拿起一件小孩子的连裳,放在手心上摩挲。她的孩子要是能出生,也该穿一件这样的小衣裳,扎手扎脚地要她抱。
这一次李夫人却没有生气,反倒好像带着些笑意似的说:“你也有孩子么?”
“没有……”冯妙心下黯然,把那件衣裳放回原处。
“我的孩子,一出生就被别人抱走了,”李夫人幽幽地叹气,“我每年都给他做一件汉装、一件鲜卑男装,可惜他从来没有穿上过。”她见冯妙盯着那件小衣裳看,笑笑说:“孩子的父亲是鲜卑人,我是汉人。”
同是做母亲的心情,冯妙忽然觉得万分难过,又想起自己的阿娘不知道身在何处,她无声地伏在李夫人膝上,松松束住的发垂在肩头一侧,像女儿伏在母亲膝上一样。
李夫人的身子一僵,缓缓伸出手来,抚摸了一下她的头发:“好孩子,你要是平时无事,可以多到我这里坐坐。你的身体损伤太过,再不好好调理,你就永远做不成母亲了。”
从这晚以后,冯妙有空时就会来看望李夫人。直觉告诉她,李夫人的出身来历,并不像她自己说的那么简单,只是既然人家不想提起,她也不便多问。
冯妙惦记着送出去信,暗想或许昌黎王府已经顾不上理会她这个废弃出宫的女儿了,少不得要再想别的办法。这天刚从李夫人住的山房出来,迎面便看见慧空急忙忙地向她奔过来,脸上换了一副讨好的样子:“快请随我到前院来吧,有人来看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