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皇太后肯亲自养育恂儿,是恂儿的福气,朕怎么会反对呢,”拓跋宏容色诚恳,“恂儿能得太皇太后教诲,朕也对得起她的母后了。”提到贞皇后林琅,拓跋宏的语气间带了几分淡淡的哀戚愁绪,奉仪殿内有片刻令人难耐的寂静。贞皇后近来越发成了拓跋宏的禁忌,宫嫔们都不敢在他面前随意提起。
但这寂静很快就被拓跋宏的笑语声遮掩过去,他远远地看着皇长子拓跋恂:“朕幼年时,祖母也早早为朕请了老师,教导朕读书习字。不知祖母想请何人做恂儿的老师?”
太皇太后的语调,平静得就跟从前每一次问安时一样:“内秘书令李冲,就是个合适的人选。”
包括冯清在内的所有人,都低下了头,把玩着手里的物件。内秘书令李冲与太皇太后之间那点儿事,在平城已经是公开的秘密。李冲时常出入奉仪殿不说,宫中更有传言说,若是某处废弃宫室外,挂着五色珠帘,便是太皇太后与李大人在私尝云雨,要远远地避开了才好。曾经有新来的小宫女不知道规矩,冒冒失失地闯了进去,当天晚上就七窍流血,被一张草席裹着,丢出宫去了。
内秘书令负责在禁宫与明堂之间通传诏令,他能教导皇子的,自然就是帝王御下之术了。
拓跋宏向着皇长子的方向招手,崔姑姑立刻抱着幼儿上前几步,递到皇上跟前。拓跋宏伸手想要抚平他衣襟上的褶皱,拓跋恂却猛地把头一扭,搂住了崔姑姑的脖子,避开了他的手。
崔姑姑有些尴尬,赶忙打着圆场说:“皇长子原本在睡下午觉,因为各宫娘娘都来了,奴婢才把他叫醒了换衣裳,恐怕这会儿还困着呢。”
拓跋宏却好像丝毫不介意,笑笑说:“有劳祖母和姑姑平日费心照料,内秘书令李大人博闻强识,人又刚直不阿,就叫他来做恂儿的老师吧。”
此时宫女刚好送了玫瑰豆沙馅儿的汤圆上来,众人吃了汤圆,又陪着太皇太后说笑了几句,就各自散了。
奉仪殿内,暖香依旧氤氲袅袅地从缠枝莲纹香炉里散出来,气氛却忽然冷清了下来。
太皇太后幽幽地叹了口气:“锦心,你说哀家是不是做错了?”
已经许多年没有人叫过这个名字了,崔姑姑先是一愣,接着才恭顺地答话:“太皇太后总是考虑得深远些。”
太皇太后脱下二寸多长的护甲,抬手揉着额角:“哀家已经顾不得什么天长日久了,他已经一个多月不来奉仪殿了,哀家不过是想跟他说几句话而已……”她忽然发出一声冷笑:“只怕人人都以为哀家筹谋深远,想要借助内秘书令的声威,来替皇长子铺路。谁能相信……哀家也不过是个女人而已,不过想有个人,能陪着说几句话,夜里不那么冷清难熬罢了……”
崔姑姑听得心头难过,太皇太后以铁血手腕,扶持两代年幼的帝王坐稳龙椅,内诛逆臣,外抚敌国,几乎所有人都已经忘了,她在做这些事时,也不过是个年轻的女子而已。
“锦心,”太皇太后的声音里,忽然带上一丝恐惧,“你说,他会不会已经知道了当年上阳殿那桩事?哀家不是有意的,可哀家没有办法……那些人伪造了文成皇帝的遗诏,要哀家殉葬……”
崔姑姑把皇长子抱进内殿,这才返回太皇太后身边,跪在她脚下一字一句地说:“太皇太后不要多虑,李大人性情耿直,要是知道了什么,一定会直接来向太皇太后求证的。”她顿一顿,接着说:“太皇太后,您要做平常人做不成的大事,自然也要承受平常人不必承受的孤独寂寞。他们不能理解您,是因为他们永远做不到像您一样……”
正月过后,拓跋宏果然下旨,给妃嫔更定位份。高照容育有皇子,进为正二品淑仪。崔岸芷一向为人老实持重,虽然不怎么得拓跋宏喜爱,却也进了正二品淑华。冯清打理内六局事务,并没出过什么错处,也算有功劳,进了从二品修媛。虽说比高照容和崔岸芷还是低了些,可毕竟也是位列九嫔了,又越过了冯妙,也算是件喜事。
郑柔嘉封了正四品令仪,袁缨月顺次进了从四品芳仪,王琬封了从五品良信。其余不得圣宠的娘子们,也各自正了位份。就连李含真、李弄玉,也各自封了从三品女史和从四品中才人,在崇光宫耳房侍奉笔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