拓跋宏穿了一身黑色窄袖胡服,骑在马上,除去了平日的龙纹锦袍玉带,只在袖口和袍摆上,用金线勾了一圈云纹。他身姿挺拔,隐隐散发着令人炫目的勃勃英气。除去一只手仍旧垂落在身侧外,远远看去,完美得无可挑剔。
那么多随行的宫嫔,只有冯清一人,从小就经常跟着父兄出来打猎。她也换了一身宝蓝色猎装,不坐马车,直接骑了一匹枣红色的小马,马鬃上长着一簇白毛,远远看去,像落上了一捧雪。
冯清得意地跟在拓跋宏身侧,笑吟吟地说:“清儿今天要亲手猎一只兔子,给皇上做汤喝。”
开猎的仪式,仍旧沿袭着鲜卑先祖流传下来的习俗。吉时一到,巫师模样的人手舞足蹈地上前来,头戴鹿角,身上装饰着苍鹰的翎毛,脖子上串着兽骨和兽牙,一手执铜铃,一手执木鼓,口中念念有词。
始平王拓跋勰单膝跪地,将一支金箭双手举过头顶,请拓跋宏开弓射第一箭。不远处,羽林侍卫渐渐围拢起来,把几只麋鹿和野马聚拢在中间。
拓跋宏搭弓上弦,左手悄悄一握,他的手臂的确受过伤,可那伤早已经养好了,至少搭弓射箭毫无问题。捏在一起的手指不动声色地松开,拓跋宏向始平王拓跋勰微笑着点头,拓跋勰立刻会意地把手搭在他手背上,借些力道给他,让他能拉开弓弦。
“嗖”一声破空声响,皇帝手中的金箭凌空飞出,一只公鹿应声倒地。这一箭飞出的同时,巫师口中喷出酒一样的水雾,点燃了地上的篝火。列队等候的鲜卑儿郎们欢声雷动,皇帝身边的亲随侍卫上前,割下公鹿的角,挂在马鞍边。
冯妙掀起车帘一角,向外看去。无穷无尽的白色背景下,一身黑衣的拓跋宏笑意朗朗。初升的太阳从他背后照射过来,在他肩上洒下一层金辉。在成千上万人的簇拥下,他俯瞰着脚下的土地和臣子。这片秀丽山河,都是属于他的……
宗室亲贵们早已经跃跃欲试,只等皇帝射出第一箭,便迫不及待地打马飞奔出去。北海王拓跋详发狠似的,双腿一夹马腹,带着自己的近卫,冲进了密林。
女眷们这时才下了马车看看热闹,眼见冯清骑着马跟在拓跋宏身边,卢清然不屑地“哼”了一声,却也说不出什么来。要是她的骑术够好,她也愿意跟在皇上身边,哪怕不会挽弓射箭也不要紧。
宗亲贵胄的人马渐渐散得远了,始平王拓跋勰走到冯妙的马车旁边,轻声说:“皇兄叫我来问问,皇嫂想要什么,他猎来给你。”
冯妙抬眼看去,正好瞧见冯清拉弓射了一箭,却失了准头,什么也没射中。不知道她低声说了一句什么,拓跋宏大笑着握住她的手,纠正她挽弓的姿势。冯妙忽然觉得心里泛起一层腻来,摇头说:“多谢王爷,嫔妾并不想要什么,请皇上和王爷只管尽兴就是。”
太监和侍卫,正把预先备好的锦鸡放出来,又吹动桦皮哨子,吸引山里的鹿群。不知道是哪一样东西起了作用,树林里缓缓踱出几只老虎来。起先是一只,远远地盯着被鹿哨引来的几只鹿打转,接着又跟出来三只,瞪着虎眼跟人对峙。
冯妙从马车内向外看去,几只老虎的体型、模样都差不多,凭直觉看,似乎就是昨晚被关在笼子里的那些。她想起小太监的话,心里烦闷不堪,却又忍不住盯着那几只老虎看,手指不自禁地攥紧了车帘。
那几只老虎果真不怕人,渐渐地收拢了包围。猎虎原比猎鸟雀野兔危险得多,拓跋宏对冯清低声说了几句话,叫她先回侍卫后边去。皇帝身边的近身侍卫,从左右两边同时举起弓箭,向那几只虎瞄准。
训练有素的侍卫,缓缓拉开弓弦……一箭都还没来得及射出,那几只虎忽然向前跃起,直冲着拓跋宏扑过去。侍卫都分散开了,拓跋宏身边竟然连一个人都没有,千钧一发间,他提起手中的弯刀格挡,同时迅速翻身躲藏在马腹下。
柔然进贡的骏马,被猛虎瞬间撕扯成血肉模糊的碎片,拓跋宏的右臂上,也被虎爪扑出一道极深的血口,所幸整个人并没有被老虎扑倒。冯妙瞪大了眼睛看着眼前的血腥一幕,冲鼻的血腥味,激得她差点呕吐出来。
那几只猛虎,似乎只对拓跋宏一人有兴趣,一击不中,仍旧团团围住他,把他往悬崖边上逼去,对其他人和猎物都置之不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