受伤的手臂酸胀,身上出了一层薄汗,几处伤口都被浸得发疼。她换了一件干净的素白衣裳,遮住了那些伤处。
看见共舞的是冯妙,太皇太后脸上的惊诧一闪而过,随即了然地端起茶盏。冯诞连连打量了冯妙几眼,顿时明白,主意并不是冯清想出来的。
舞是献给皇帝的,包括屏风上那句桃花拼出的直白情话,也只能是说给皇帝一人的。旁人都不敢出声,等着拓跋宏开口。
拓跋宏看一眼冯妙便转开目光,双眼盯着屏风上的字,许久才念了一句:“我心长待君。”原来如此,她不愿与旁人深交,是因为她早已经存了这样的心思。明明那句话是写给自己看的,拓跋宏却觉得万分刺眼。
皇帝并不叫她们起身,语气也有些森冷难辨。冯妙心中更加不安,不知道是否有哪里触了皇上的逆鳞。
“太皇太后、皇上恕罪,奴婢来带回甘织宫的人。”文澜姑姑的声音,响在冯妙身后。
原本带着艳羡嫉妒的世家小姐们,此刻看向冯妙的眼神都有些复杂,带着几分鄙薄和幸灾乐祸。这对姐妹抢了今天最大的风头,其中又以冯妙的舞姿最为曼妙柔美。这么一个美人儿,原来是甘织宫里的罪婢。
“皇上,甘织宫今天出来粗使的宫女,都已经回去了,只差这一人,”文澜姑姑妆容整齐,丝毫不显病态,“请容奴婢把她也带回去。”
“准了,”拓跋宏淡淡地说,“甘织宫以后要看管得严一些才好。”
文澜姑姑躬身应“是”,带着冯妙离开。穿过桃林时,冯妙依稀听见拓跋宏的声音,带着几分赞赏:“朕从前竟不知道,原来表姑母的舞也跳得如此好。”
接着便是宫人宣旨,赐冯清赤合垂丝金簪一对。依稀有人询问,如何能让桃花在屏风上拼出字迹来。冯清得意洋洋地回答:“事先用蜜糖在屏风上写出字来,花瓣飘落时,自然就粘在上面……”
一路进了永巷,文澜姑姑才停下脚步,手扶着宫墙,剧烈咳嗽,捂住嘴的指缝间隐隐有血丝渗出。
“姑姑,你没事吧?”冯妙大惊,赶忙扶住文澜姑姑,替她理着背。
文澜姑姑轻轻摆手,好半天才声音虚弱地说:“你今天犯了一个大错,你知道么?”
冯妙垂下眼帘:“私自出甘织宫,我知错了。”
“不是这件,”文澜姑姑理着胸口,每说一句话,都似乎极费力气,“以色事人,别人便以色待你。以心事人,别人才能以心待你。”
冯妙震惊地抬头,她的心思,原来文澜姑姑全都知道。
“陈阿娇失宠,卫子夫取而代之,世人都责怪汉武帝喜新厌旧,”文澜姑姑慢慢地说,“我却并不这么认为。陈阿娇自小万千宠爱,如何能够理解汉武帝少年登基的艰难?而卫子夫出身微贱,承幸时婉转娇柔,一心仰望汉武帝。这种小女儿一样真挚的崇敬和爱慕,和能与他携手并肩的心愿,才是汉武帝最需要的,自然能够得他长久宠爱。”
这段故事,冯妙也十分熟悉,此时听见文澜姑姑拿来教导她,立刻便明白过来,同时心中万分感激,低头说道:“多谢姑姑。”
“好孩子,”文澜姑姑的语气一转,把一样冰凉的东西放进她手中,“我已经向太皇太后请旨,离宫养病,有生之年,也许不能再回来了。这样东西,便留给你,到你日后想好如何使用时,便自可以拿去用。”
冯妙低头去看,握在手里的,是一只镂空银球,用一段缎带系着,可以挂在衣襟上。银球中空,里面装着一枚荔枝大小的褐色药丸,散发出极淡的香味。
“这一枚月华凝香,是先帝赏给我家小姐的,”文澜姑姑说话已经很费力。“当年小姐入宫时,年纪便跟你差不多。我告诉你药丸的来历,你便会知道,若有一日,你遇到进退两难的情形、难以决断时,该如何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