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颉喷出怒火的眼睛狠狠逼视着她,片刻之后,这目光却渐渐变得阴鸷:“不错,不错!好本事、好打算!那些人在京城放火鼓动刁民逃窜,你就在这里拖住了朕!不愧是堂堂的护国永宁公主,朕的确小看你了!”他说到这里忽然冷笑出声:“只可惜啊只可惜,人算不如天算,那些刁民夤夜之时惊惶外逃,因为人数实在太多竟然堵塞了城门,以至于不知挤死、踏死了多少!这件事儿你可曾想到么?”
李无瑕“啊”的一声脸上惨然变色,她孤身被困宫中,唯一可用的外援就是花容,昨晚情急之下唯一能想到的法子便是如此,却哪里料得到事情会有如此不幸的走向!元颉瞧着她这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倒是颇觉快意,他故意将声音放得十分柔和,一字一句慢慢地说道:“既然你费了不少心思想要挽救那些华国刁民,那么朕怎么好意思不让你亲眼看看他们的最后下场呢?——朕已经命他们即刻动手,这会子上京城里怕是热闹得很,你方才不还嘲笑朕只有那些手段么?这会子朕就亲自带你去看看我们羌人的手段如何?”
李无瑕脸上惨白毫无血色,颤抖着嘴唇好半晌才挤出了一句话:“……恳请陛下收回成命,那些刺客便是当日在法场企图营救我的那些江湖人士,他们刺伤宰相大人并非本意……”她这样说着,全然不顾自己遍体鳞伤一身上下寸缕无着,竟是挣扎着从榻上滚了下来跪伏在元颉脚边死死地抱住了他的腿,上气不接下气地哀声又恳求道:“我冒犯了陛下是我罪该万死!那些刺客也是我招来的……求陛下千万开恩,饶了这些京城百姓吧!我……奴婢愿意当牛做马以报陛下大恩!”
她这从未有过的卑躬屈膝竟将元颉惊得一怔,他有心想将面前这可怜楚楚的女人搀扶起来,转念却又想到:这个华国女子的心计未免也太过厉害了!重伤初愈被困宫中之时居然还有法子在京城中策划那样的大事,更险些连自己这个一国之君都被她玩弄于股掌之中,这行径如何可以放纵得?这次须得给她的一个厉害的教训才是!
拿定了主意,元颉的脸色便越发阴沉,抬手自榻边随意扯过一件自己的袍子在李无瑕身上胡乱裹了一裹,然后不由分说拖着她便向门口走去,口内兀自冷笑道:“就凭你,也敢跟朕来讨价还价不成?果然拿朕当你们中原那些沉湎女色的昏君了吧?今日便让你看看朕究竟是何等样人!”
李无瑕身不由己被他半抱半挟地出了灵仪宫大门,身上诸般伤痛不说,更兼衣不蔽体、头发散乱,端的是狼狈到了极点!灵仪宫外早有卫队马匹列队等候,元颉便如同扔掷粮食布袋一般先将她往坐骑夜奔雷脖子后一撂,随后自己上马,一声令下,整个队伍便疾速向皇宫外奔去。
李无瑕被横搁在马鞍之前,便如货物一般,头发早飘曳着拖在地上,一张脸憋得通红,更兼被一路颠簸着,几乎又要昏厥过去了。元颉并不理会,只管催马向前奔去,对于臣下们悄悄向自己这边投来的好奇目光更如没有看见一般,只在狼目率手下向自己行礼的时候没好气地横了他一眼——这个戆人竟守在灵秀宫门口却连个李无瑕都看不住,他还能派什么用场!
出了宫门,京城四面八方各处传来的哭嚎惨叫声就变得清晰起来。恍如阿修罗地狱一般的惨景——到处都是四散奔逃的华国百姓、也到处都是持利刃追杀的西羌士兵,火光冲天血流满地;李无瑕被重重地掼在地上,恍惚听见元颉冷冷地道:“永宁公主殿下不是一向都足智多谋有的是法子么?如今你还有什么妙计何不都使出来让朕见识见识?”
李无瑕本来伤重,这一路颠了个七荤八素,又给猛地从马上摔了下来,早摔得懵了。她摇摇晃晃挣扎着想要站起身,可是四肢却没有一处是可以挪动的,在地上蠕动了片刻,这才颤巍巍地抬起头,昏蒙蒙的目光一眼就望见不远处羌军的暴行。她如遭重击般全身一震,哇的一大口鲜血喷了出来,就此昏绝在地。
狼目在旁看着颇为不忍,遂乍着胆子向元颉低声道:“陛下,要不微臣先派人送她回宫去?”元颉冷笑道:“你放心,她死不了!况且咱们今日要杀这么多汉人,她也不过是个汉人而已,又有什么可矜贵的?”狼目缩了下脖子不敢再劝,就听元颉又道:“今日之后,这上京便是一座空城,我看看还有何人可以反抗朕!”
他话音未落,就听一旁有人叫道:“陛下请住手,屠城之事万不可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