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勒赫摆手笑道:“这倒罢了,她心中到底还是惦记她们那位公主殿下更多些,便是出了宫,心中终究还是不踏实的,倒不如索性留在永宁公主身边更好——但不知公主殿下如今是否已经大好了?”元颉道:“据太医说,她的身子如今已然无碍了,余者只需静心调养即可——前儿雪前还从灵秀宫里出来走动了一遭,虽仍需旁人扶持照料着,但精神已是恢复了七八成。也正为此,她又使人来跟朕请求,说是要去天牢见那个李显宗呢。”
沙勒赫点头道:“李显宗那边,臣已经同他说过了,他早已是一千一万个满心愿意的,公主去见他,倒也不必担心什么。只是让殿下前往天牢终究不妥,那便还是找一处闲置的宫室,把那父子三人提进宫来让他们相见罢——另须多派耳目从旁监视也就是了。”元颉闻言微一皱眉:“怎么,对这几人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沙勒赫叹道:“陛下不清楚他们汉人,他们对所谓的皇祚正统之说还是非常笃信的——咱们不杀李显宗父子不过为着安抚人心,却不是为了叫他们串通起来背地里又密谋什么不利于本朝的勾当,总之一切都需多加小心为好。”
对此元颉自是并无异议,他们两人这边商议好了,事情也就定了下来,于是便在第二日的午时,由宫中侍卫奉命将李显宗等父子三人从天牢中押解入宫来同李无瑕见面。见面地点特意选在明阳宫的一处偏殿,为此李无瑕还得换上他们羌人贵族女子的服饰,身边除尉迟芳外,另有一大群羌国宫女太监随侍作陪。
那李显宗父子在天牢中被关押了这许多日子,如今早熬得个个人不人鬼不鬼,六七岁大的李德恭早就染病一命呜呼,李显宗本也瘦得脱了形,原先肥硕的圆胖脸庞如今只落得颧骨高突、面有菜色,身上裹着一条早已看不出什么颜色的脏烂棉絮,犹自还是冻得瑟瑟发抖。
和他相比,两位皇子毕竟年轻些,状况便也略好——只是太子李德懋已经疯了多日,身上脏污头发蓬乱,简直已没有半点人形;还是二皇子李德愍略好些,衣衫装扮还算大致囫囵,却也瘦得眼眶都塌了下去,越发显得两眼空洞无神。
李无瑕坐在正中一见这三人被带了进来,立时便掌不住红了眼圈,扶着尉迟芳的手抢步上前在李显宗面前双膝跪倒,叫了一声“父皇”之后,就此哭出声来,竟是一个字也再说不出。李显宗这些日子吃够了羌兵狱卒的苦头,如今从头到脚连一根汗毛都是怕的,又哪里敢受她的礼?
他急忙竟也双膝跪倒连连磕头:“折煞我了,娘娘快莫如此!罪臣实在不敢当……”在他身后,二皇子李德愍也跟着跪了下来,放声大哭道:“皇姐,求你救救我们!这日子可是再熬不下去啦!”唯有李德懋还是傻愣愣直立在那厢,口中喃喃呐呐不知在嘟哝些什么。
眼见他们一家子哭作一团,周遭众羌人都是面露好奇之色,倒似看得颇为津津有味;尉迟芳实在瞧着不像话,遂上去先搀扶李显宗,奈何无论如何也扶不起,她便只好回身再来搀扶李无瑕。
见扶起了李无瑕,李显宗父子这才战兢兢跟着站起身来,李德愍犹自哭道:“皇姐,如今咱们只有指望你一人啦!求求你,这就快快嫁给那羌国皇帝,把我们好歹从那苦地方放出来吧……真的再也熬不住啦……”李无瑕擦干了眼泪,命尉迟芳将自己的大氅先拿来给父亲披上,又叫宫女给摆了座,自己这才缓缓的归座而去。
李显宗一落座便道:“瑕儿啊,如今咱们落到这步田地,只求能多活一日便是一日……皇帝陛下要娶你,这也是你的机会,你就答应了罢!”李无瑕凄然道:“父皇这是命儿臣出嫁么?”李显宗老泪纵横道:“唉,为父落到如此地步,哪里还有面目对你发号施令!只是人在矮檐下,怎能不低头,孩子,咱们这些人又如何扛得过命数?还是早日认了罢。”
李德愍也忙着帮腔道:“是啊,就是父皇这话!再说听宰相大人说,羌国皇帝这次可是要让你当皇后娘娘的!你要是做了皇后,我们都成了皇亲,咱们的性命不就全都保住了么?过二年你若再能生个一子半女,继承了这江山社稷,那便还是咱们的天下!我听说他现在那个皇后可是并无子嗣,这不正是咱们的大好机会么?”
他这话说得委实太过直白,两旁羌国宫女太监们闻言已是相顾失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