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送他们三人有说有笑地离去,尉迟芳扭身返回之时心中不由得泛起了丝丝羡慕之情——看花容的年纪,应该比自己还小着好几岁吧?可是她的天地却那么开阔,一个女孩儿家也同男子一般豪情冲天;不像自己,少年时囿于闺阁,如今又困在宫廷中,终究再没有见过哪怕稍微大一点的天空,外头的山川河流、市井百态、江山风月也似乎都是另一个世界的事。
而公主殿下李无瑕,跟自己却是截然不同的,她从来不会被宫墙圈住,纵马驰骋自由自在的日子、便如同花容那般巾帼不让须眉的豪气才更适合她——所以真的要如沙勒赫所说的那样,劝她成为羌国的皇后么?那决计不是她愿意接受的生活方式,更遑论这其中还有两族、两国间决然无法被抹煞的血海深仇了。
回到殿中的尉迟芳再去细看李无瑕的情形,果然见她今日的起色更加明显,连脸蛋上都隐约能看到一丝红晕,呼吸声也更加明显和平稳了。想到这次真是绝处逢生,尉迟芳欣慰庆幸之余不免满心感慨,又夹杂着几分后怕——只是这几日她不眠不休着实累得狠了,一颗心忽然放下之后便再也支持不住,就此办跪半趴扑倒在李无瑕榻边昏沉沉睡了过去。
这一觉也不知睡了多久,再睁眼时已是天光大亮,有两个羌国宫女正轻手轻脚地在旁打扫,榻旁的案几上也不知何时摆好了热气腾腾的米粥与参汤。尉迟芳急忙支起身子,迎面却见李无瑕已经睁开了眼睛,双眼正一瞬也不瞬地望着自己这边。
“殿下你……你醒了?!”尉迟芳大喜过望,几乎是一跃起身扑到李无瑕面前:“你觉得还好么?要不要我立即召太医来看看?”李无瑕微微一笑道:“方才太医已经来看过,宫女们也服侍我喝了些粥和水,是我怕他们吵醒你,不叫他们大声说话——你放心,我这条命想是无碍的了……”她说到这里不禁轻叹一声:“说来可笑,天下无辜的平民百姓,开战到如今以来也不知道无声无息死了多少,偏偏我这个想死的人却无论如何也死不了。”
听她言中隐隐似有弃世之意,尉迟芳连忙劝解道:“殿下可别这么想,虽然咱们华国已经不在了,可是这天下并不是全然没有希望的!你知道这次是谁救了你么?便是那日劫法场的那些江湖好汉!他们和天下的百姓也都盼望殿下你好好活着呢!”李无瑕望着她,轻声笑道:“芳姐你不要急,我既然活了过来便定然不会去死了,便是为着你们这些人的辛苦,我这口气也须用在合适的地方才是。”
尉迟芳喜道:“正是正是,咱们只有先活着,才能徐徐筹谋别的事……对了,殿下可饿了没有?我这就叫御膳房再送些吃的过来。”李无瑕缓缓摇头道:“不必了,送来也吃不下,我如今身上只是乏力,手脚也动弹不得,芳姐你便扶我起来略坐一坐罢。”尉迟芳笑道:“是了,躺了这许多日子,想来身上也是不好受。”说着她便俯下身去将李无瑕的上半身整个儿抱扶起来,令宫女移来几个软枕堆叠起来,再轻轻松手让李无瑕倚靠上去,方又问道:“这般乍然坐起来,头可晕不晕?要不要再坐低些?”
李无瑕笑道:“芳姐你也是太过谨慎,我哪里便有这么娇气了?”尉迟芳正色道:“话可不能这么说,你当你还如同往日那般么?少不得咱们就得好好调养些日子才可,再不要逞强了!”她说话的时候,李无瑕便静静望着她,待她说完了这句,忽然轻声问了一句:“如今还活着的,是不是就剩下咱们两人了?”
尉迟芳身子一僵,半晌才涩然道:“是啊……如今还活着的,只有殿下和我了……淑妃刘娘娘,给他们杀了,太子妃沈娘娘,是给逼得在天牢中撞壁自尽的……还有丽妃王娘娘和二公主,她们死得最惨,连个囫囵尸首都……”李无瑕怔怔地听着,喃喃道:“连玟儿都去了?记得在天牢的时候她自己生了病还只顾日日照拂着我……王娘娘的身子也一直都不好,羌人竟然连她们都不肯放过么?”
尉迟芳咬牙道:“拉姆勒那个贼羌狗简直就是个全无人性的畜生!可是王娘娘最后也没有放过他,硬生生咬断了咽喉弄死了他!也算是报了仇了!”李无瑕目中涔涔滚下泪来,哽咽道:“人都没有了,报仇又有何用?可怜的玟儿,她才不过十八岁……”尉迟芳自己也心中悲痛欲绝,但见李无瑕落泪却急忙劝解道:“殿下你万万不要再想这些伤心的事了,如今你身子才刚刚有了点起色,如此悲恸伤神实不可取。”
她话问说完,忽听外面传来一个尖利的女声冷笑道:“哎哟哟,咱们新任的大羌国皇后娘娘又在猫哭耗子呐?快省了那几滴眼泪吧!”随着这句话,就见满头珠翠一身华服的江梨儿已大摇大摆地闯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