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苦笑着拿起那短笺想要撕毁,可是几番犹豫下来,两手却连一分气力都使不出,到了最后反而又展开那张纸,细细地摩挲着上面的每一个字,竟是想不起自己究竟要做什么了。
这一日的白天过去的很快,在太医们和尉迟芳的共同护持之下,李无瑕的状况一直颇为稳定。她如今虽吃不下任何东西,只由太医院每过两个时辰准备一碗老参汤维持着,好在御膳房那边受了沙勒赫的吩咐,也会过一阵子就进一碗奶子或米粥过来,李无瑕虽然昏迷着吃不进,但每次由尉迟芳帮着以汤匙灌个一口半口的,倒也总算聊胜于无了。
到了黄昏时候,羌帝元颉又来看望了一次,尉迟芳这几日见了他两三回,也没了最初那惧怕的心思,只做个恭敬的样子迎进来就是了。横竖知道这人等闲也是不会同她们这些下人说话,最多只在李无瑕榻边站着看看便走,因此她低头侍立在旁,心思却早就飞到花容他们那边去了,也不知他们是不是已经做好了入宫的准备?
可是今日这元颉却偏偏不同往常,先是站在李无瑕榻边的时间格外长不说,且还俯身亲自伸手试了试她额上的温度,接着便扭头向尉迟芳问道:“公主的情形今日果然大好了许多,是不是再治两次就可以醒过来了?”尉迟芳吓了一跳,慌乱中竟是没听清他的问话,只得急忙答道:“是,是……回禀陛下,公主殿下如今的确已经好多了。”
元颉直起身,仍是瞅着她,淡淡的道:“朕听说你不眠不休守在公主身边已经好些日了,想必也是累坏了吧?”他这话中虽并未露出责备之意,但听在尉迟芳的耳朵里却已感到莫大的压力,她急忙跪倒在地叩首道:“回陛下的话,奴婢不累,只是方才是有些走神了,请陛下恕罪!”元颉抬手道:“你起来,不必如此——如今你是沙勒赫的夫人,他是我朝中的宰相,说来你总算也是宰相夫人之尊,做这样的事的确太过辛苦了。”
听他言中之意竟似是要把自己从公主殿下身边调开,尉迟芳心中顿时大急,也顾不得起身了,急忙抬头恳求道:“不是的,奴婢一点也不辛苦,奴婢愿意在这里服侍公主殿下!求陛下开恩,千万不要将奴婢从殿下身边调开!”元颉叹了口气道:“也罢,既然如此,你就仍然留在这里吧——朕主要也放心不下沙勒赫那边,他的事情太多太忙太辛苦,身边没有人照拂也是不行的,难得过了这些年他终于又肯娶亲,总叫你们这么分开着,朕觉得也有些过意不去。”
尉迟芳忙道:“是、是,多谢陛下对宰相大人的关心,只要公主殿下这边一好起来,奴婢立即就回宰相大人那边伺候,不会多耽搁的——不过如今便是宰相大人也十分担心公主殿下的安危,因此奴婢在这里,便也算得是替他尽这一份心了,望陛下体谅。”
元颉闻言点了点头,又道:“他的心思朕自然明白,那就只能再多辛苦你一阵子了。起来吧,须知你丈夫同朕乃是兄弟之谊,以后你的礼节也不可再如此谦卑。”尉迟芳谢恩之后起了身,倒觉得这羌帝似乎也没有以前所见的那么狠毒霸道的样子,是以不禁抬头望了他一眼,见他也正神色平静地望着自己,顿时不由吓得又将头低了下去。
就听羌帝道:“你们汉人女子就是这一点不好,为人做事总是畏首畏尾唯唯诺诺,看着令人着实不悦,幸亏你们永宁公主并没有这些毛病,看起来倒有些我们羌国女儿那明艳英气爽朗的性子了。”这话尉迟芳可是一百一千个不以为然,心说你们羌人女子那般刁蛮任性,又有哪里可爱了?怎么比得上我们公主殿下的万分之一!
只是在人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她心中再有多少不服也只得忍着,低着头含糊应了一声应付过去。而元颉说完刚才那句之后,不知忽然想起了什么,也是半晌都没有再开口,就这么楞了一会子,才又说道:“既然永宁公主身子转好,朕也就放心了,那三位郎中想必也快到了吧?”
这话吓得尉迟芳心中又是咯噔一声,想着以花容那般炮仗般的性子,待会儿来了看见羌帝在这里还得了!肯定想都不想便会拔刀子扑将过来!这下闹了起来,行刺成与不成不说,李无瑕的诊治却必定是要被耽误的了——她好容易才有了这一点起色,若给此刻中断医治,则无疑必仍是死路一条。
幸而元颉接着道:“只是朕那边事忙,今日还有晚朝要见大臣,就不见这几个人了,你只管同他们说,若是医好了公主殿下,朕自然重重有赏便是。”尉迟芳一颗心这才从嗓子眼掉回腔子里,脸色早变了好几回,吓得她头也不敢抬,口中诺诺答应着,躬身将元颉送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