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混乱的功夫里,奉命前来增援的禁军早在外围将那些来不及逃离、以及受伤不能动弹的百姓们围了个结结实实。为首的将领上来向沙勒赫复命,沙勒赫随即来到元颉面前请示道:“陛下,如今刺客都已经逃去了,不知那些百姓要如何处置才好?”
元颉瞧着地上的李无瑕,瞧着她连鼻翼的轻微翕动都似乎看不出来了,不由得下意识地皱起了眉,摆了摆手道:“算了,闹事的主犯杀几个,余者就不问了吧,把他们都抓起来扔出京城也就是了。”沙勒赫闻言顿时面露喜色,连忙道:“是,臣这就去办,只是这位公主的后事……是不是也要依例……?”
元颉目光不由得一跳,依着他们西羌的例子,这样的俘囚死后都要扔去喂狗的,可是,也许她还有一口气?想到这里他只觉得自己的心猛地跳了几下,忽然就大声吩咐道:“来人,传太医!先把她运回宫里去!”
“你还要救她?”在他这句话之后,今天一直不言不动坐在他身边如同木雕泥塑一般的朵兰忽然起身大声说道:“陛下如今是被这个女人迷惑,以至于心思完全糊涂了么!”元颉心中本来就乱纷纷的,忽然听到她这样不顾一切的质问,当着周遭群臣的面,便是要解释也拉不下脸来,遂声色俱厉的道:“皇后逾矩了!朕要做何事难道还得问你不成?还不给朕退下!”
朵兰呆了一呆,忽然哇的一声哭了出来,索性伸手将头冠连着面纱一起全都摔在地上,双手掩面带着一众侍女嬷嬷们就此下了祭台登上凤辇回宫而去。早有随驾的太医赶过来开始替地上的李无瑕包裹伤口,武将们洗净了双眼和口鼻之后又过了这一会儿,渐渐觉得咽喉里刺痛之感消退了不少,一个个这才定下心来。
唯有巨汉狼目这会儿还是涕泪横流咳嗽不断,他一手抹着鼻涕眼泪走了回来站在元颉身侧,看意思是想要张口询问方才朵兰发怒离去之事,只是话到嘴边终究还是咽了下去,只干咳了几声罢了。元颉道:“狼目,你是不是也觉得这次是朕做错什么了?”
巨汉吓了一跳,连忙道:“不是啊!咳……我怎么会……咳咳!觉得陛下错了呢?咳……娘娘不喜欢永宁公主……咳,可是我也觉得永宁公主……咳咳!永宁公主这个人其实……咳,其实挺好的啊!”元颉倒被他逗得一笑,道:“你赶紧去洗个脸,让太医看看要紧不要紧吧。”狼目答应一声转身欲走,又憨笑道:“我不要紧的……咳咳!他们汉人太狡猾了……咳!打不过我就放这些……咳,这些玩意儿!”
巨汉退下之后,将善后之事安置完毕的沙勒赫便回来复命了,元颉闷闷地望着他:“沙勒赫,你说朕如今这是怎么了?为何竟会变得和从前完全不同?”沙勒赫微微一笑道:“其实陛下并没有什么不同,只不过是对某个人动心了而已——关于这件事,陛下自己心中定然也清楚的很,却一直都不肯承认罢了。”
“动心?”元颉皱眉道:“你是说李无瑕?你——这件事你又如何知道?”沙勒赫悠然道:“陛下,以臣对你的了解,若非你对那个女子心生好感的话,其实当她第一次出现在你面前之时,她就已经是个死人了吧?”
元颉闻言默然,半晌方道:“既然如此,你一早就觉察到朕对那个女子动了心思,那你为何后来还会建议朕将她明正典刑?”他这话问出来之后,沙勒赫沉默了片刻,最终竟是撩衣在他御座之前跪了下来,正容说道:“请陛下恕罪,臣这样做,其实只是为了制造一个机会可以让陛下正视自己的内心而已——因为只有即将失去的东西才越发显得格外宝贵,不是么?”
元颉先是一愣,随即就怒声喝道:“沙勒赫!你是说你居然在算计朕,企图左右朕的心思么?!”沙勒赫跪在地上扣了个头,静静地说道:“正是如此,但请陛下息怒,这其中的缘由,臣还是有话要说的……”
元颉抬手在御座的扶手上重重地一拍,喝道:“好,朕让你说!咱们现在立即摆驾回宫,然后你到御书房来给朕一五一十说个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