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娘娘朵兰大怒之下拂袖而去,侍卫队长狼目懵头懵脑地急忙从地上站起身,望着她的背影挠头道:“说不得娘娘这次是真的着了恼啦,看来我得去她那里赔礼请罪才好。”方才他们君臣争执的时候李无瑕一直没有出声,此刻见这巨汉为了保全雪狮子已然得罪了他们本国的皇后,她心中颇为过意不去:“原是因为我的马儿连累了你,着实是对不住了。”
狼目摆手道:“这事公主殿下你不用放在心上,其实我们皇后娘娘就这个性子,她的心肠还是挺好的——我去同她赔个礼,这事儿也就过去了,她不会将我怎样的,你放心吧。”这话他说得十分诚恳,只是刚刚见识过朵兰那蛮不讲理做派的李无瑕心中自是无法认同,她笑了笑道:“原来如此,那自是最好不过了。”
狼目扭身走出几步,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回头又向伺候在周围的几名侍卫吩咐道:“我去皇后娘娘那里一趟,你们也不用在这儿候着啦,各回本职去罢。至于雪狮子和永宁公主,你们也不必管了,让她们在这附近走走也使得——”他说着就转向李无瑕又道:“届时就有劳殿下亲自将马儿牵回马厩了,我先此谢过。”
李无瑕如何不知他的用意?这草原汉子知道自己明日就要命丧黄泉,方才见了雪狮子对自己还是那般依恋,因而他这是故意行方便,给了自己同马儿最后一段相处的时间罢了。她顿时十分感激道:“该我该多谢大人你的成全之恩才是,雪儿今后就托付给你了,这也正是它莫大的福气。”说着她便挣扎着直起了身子向着狼目郑重躬身施了一礼。
狼目也正容向她点了点头,这才又转身向凤翔宫方向快步走去;其余几个侍卫虽说是奉命来看守李无瑕的,但这几日下来,也都尽知这犯人伤重体弱之至,早就没有什么逃脱的气力——昨日因无法站立的缘故连脚镣也索性都卸去了。如今队长大人亲口吩咐下来,他们便也乐得遵命行事,就此各各散去了。
马厩之外的平场上此时便只剩下李无瑕和雪狮子这一人一马,秋日午间的太阳将她们的影子也晒得暖融融的,雪狮子用脖颈轻蹭着主人的臂膊,似是在邀请她如往常那般跨坐到自己背上驰骋一番。李无瑕微笑道:“如今怕是不成啦……想不到我也有今日,竟连马背都上不去了。”
虽然她这样说,那雪狮子却不肯改主意,越发要同她撒娇,索性转过头来张口咬住她的衣袖轻轻拉扯。被纠缠不过的华国护国公主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你都多大啦,怎么还是这副无赖的模样?好罢,那我就勉力再试上一试!”说着她双手抱住马鞍勉力抬左腿想要踩入镫中上马,但无奈右腿伤势太过沉重,根本支撑不住身体,左腿才刚刚抬起一点,还未碰触到马镫,刺痛就逼得她轻呼一声整个人都摔倒在地。
雪狮子吃了一惊,情急中四腿着地竟是全身跪伏下来,扭头焦急地望着倒在地上的主人,喉中呜呜做声。李无瑕挣扎着坐了起来苦笑道:“雪儿你别怕,这不关你的事,是我自己不小心……”但尽管如此,那马儿目睹主人如此狼狈模样还是又默默落下泪来。
李无瑕倾身过去抱住马颈,就着它四蹄跪伏在地的姿势,全身用足了力气终于爬坐到了马鞍之上,遂气喘吁吁地笑道:“你哭什么?以为我当真不成了?看看我这不是又坐上来了么?”虽然她故意这般逞强,好在那马儿确是聪明之极,知道主人确是今非昔比,它当下小心翼翼支起四腿稳稳的站了起来,生恐自己一个不留神再害得主人跌倒。
李无瑕坐在马背上,奋力直起身子,双手握缰,倒还真寻回了几分昔日的感觉——想来这应该是她这一生中最后一次骑在爱马背上了吧?双腿微夹,令马儿缓缓举步向前行走,华国公主深深吸了一口气闭上了眼睛。
如同梦幻一般,也许一切都并没有发生,也许家国还未支离破碎,也许亲人还未离散惨死,也许所有的一切根本都只是一场梦……那该有多好呢?嘴角勾起一丝自嘲的微笑,李无瑕终究还是又将眼睛睁开了——昨日之日不可留,失去的东西无论如何就是失去了,它们再也不会回来,自己的空想也不过只是可笑的自我麻醉罢了。
秋风里吹来不知是何处的果木香味,一如每年秋天都会闻到的那样,只是此后的秋日当再也看不到了。唉,可是这又有什么关系?属于她的那个世界已经全然崩塌,若还有一分力,自当尽力挽救危亡于万一;只是如今连这一分力也没有了,那便从容随它而去也好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