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勒赫叹了口气,仍是负手慢慢踱着步,徐徐道:“其实我们皇帝陛下也并不是什么坏人,原先老汗王在世的时候,打败异族之后都要将他们族中亲贵及其臣属全都剖腹剜心以祭天神。到了现在的皇帝陛下这里,这样的事早已被他废止,否则纵使我有心要救你或者那位公主殿下,也不会有任何机会了。”
尉迟芳哂道:“既然如此好心,他又何必还纵兵四处攻打征战不休?难道就不怕生灵涂炭么?”沙勒赫闻言停下了步子望着她,坦然道:“可是就算我朝皇帝陛下不起兵,难道天下就没有战事么?据我所知,近三十年来,我们西羌和你们华国几乎每年都在边境大规模鏖兵数次,死伤将士加起来已逾百万!可是这样的战事有何意义?倒不如索性天下一统,从此万民乐享太平为好。”
尉迟芳又一次被他说到几乎哑口无言,只是终究不甘心又反驳道:“万民太平!你想的倒是不错,但各族之间仇深似海势同水火,而你们那位皇帝陛下又是如此的暴躁好战嗜杀!你当真觉得有此可能么?”沙勒赫微笑道:“有我在,这事就能成。”
他这时就站在尉迟芳面前,这一笑充满了势在必得的自负与睥睨天下的傲然,竟是说不出的好看;尉迟芳只觉得心中猛然跳了一下,急忙将目光错开,口中虽仍不服输地补了一句“只怕是痴人说梦吧!”,脸颊却微微有些涨红了。
再度出乎她的意料,沙勒赫竟然将那把边缘锋利的铜汤匙又递了回来:“不管是不是痴人说梦,这东西还是留给你保管——日后若是觉得我口不应心,你倒是大可以用它杀了我。”尉迟芳有点迟疑地将铜勺接了过去,思忖了片刻,终究还是又问道:“你……你当真就这么有把握?”
沙勒赫点头道:“我对自己和皇帝陛下都有信心,这天下,终究会变成我们一开始所想的那样!”尉迟芳感到茫然不解,经过今晚的对话,对于很多事,她心中都已开始恍惚——心中一面还是入骨切齿的国仇家恨,一面却又不知不觉有些认同沙勒赫的说辞;这样的混杂十分怪异,甚至连对眼前这人的感觉都怪异起来——他本是自己必欲杀之而后快的敌酋之一,可是现在……满心的杀意却烟消云散,这究竟让她要如何自处?
此时沙勒赫已又回到书案后面重新提起了笔,他最后又说道:“我之所以特意等姑娘来此,又说了这许多,就是希望姑娘可以安心先住在我这里——关于永宁公主的事我还是会继续想办法的,请你稍安勿躁就好。也因我委实太忙,今后应该没有什么时间再专门同你说话了,请你一切自便——但不知姑娘你还有什么疑问么?”
他再次提到永宁公主,尉迟芳也顿时想到此事——她这几日也在不断地打听公主殿下的安危去向,前日有个侍女回话,宰相大人说了,她问的那个人在宫中养伤。当时她心中虽半信半疑,但因消息终究无法证实,便也只得作罢。
今日终于有了机会当面询问,她自然决计不能放过:“永宁公主殿下……她现在当真在宫中治伤?她如今可还好么?”沙勒赫叹道:“眼下还好,只是皇上已经决定于下月朔日将她明正典刑了,我这里一时也是苦乏良策。”尉迟芳急道:“你们羌国这位皇帝是不是疯了?连我们华国的皇上他都应承了可以不杀,为何就是不肯放过永宁公主殿下呢!”
沙勒赫道:“这自然还是因为左亲王殿下的死,陛下也需要给我们朝野上下一个交代,唉,咱们要救这位公主,可得要好好再生个办法才是。”尉迟芳并不明白他何以如此热心定要解救永宁公主,但有此人出力毕竟还是极好的——他对于羌国皇帝的影响力绝非其他人可以比拟。比如那日公主出言激怒了羌帝,眼看羌帝怒不可遏当即吩咐就要用刑,可是这个沙勒赫只是轻描淡写地说了几句,那羌帝的怒火居然就烟消云散,非但顺利地将自己保了下来,连公主殿下也免于刑罚之苦,竟被直接送去治伤了。
想到这里,尉迟芳的心中倒又燃起一丝希望,但愿得这沙勒赫真能想出解救公主的法子,到那时自己再设法离开这相府,此后跟随公主殿下去南方投奔赵元帅的大军,那便真算得逃出生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