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凑近一些,伸出手指,刮过七七小巧的鼻梁,把她的样子牢牢记在了心里。
下定了决心,他噌得从地上站了起来,头也不回朝着来时路走去——
“你干啥去?”
萝涩拔声问他。
升子脚步一顿,忍了忍并没有回头,他怕自己一回头,就再也不愿意走了!
逼着自己卯足了劲儿狂奔,一路顺着官道,到了来时的一处镇口,这里再招兵,五两银子一个兵。
他排着队,拳头紧握,等轮到他的时候,对上了文书官的眼睛,他大声道:
“卖了!自愿的!”
边上的小头头见升子这身板儿,满意的点了点头,他吩咐文书签下生死凭契后,多给他半吊子钱。
升子不会写自己的名字,只咬破手指头,在文书上按下了手印。
领到了钱,他拔腿就要跑,他要给媳妇送钱去,要给七七买吃的填肚子,却被边上的士卒拦了下来,大声呵道:
“投了军还想跑去哪里?给我在这里待着!”
“我的钱!没给我媳妇!”
升子急得要死,他就是为了钱来投军的,要是银子到不了媳妇手里,他可得急死。
“升子,升子……”
这个时候,满囤叔寻了过来,他不及升子身体硬朗,这好几里路,跑得他上气不接下气,见升子果然把自己卖了,一时哽咽的说不出话来。
“叔……叔!给我媳妇,买饭买药吃!”
升子一打眼看见满囤来了,他激动极了,把手里的银锭和铜钱抛给他后,一边被军队的士卒拖走,一边扭头跟满囤说话。
想着上战场九死一生,再也见不到媳妇和七七,升子放声痛哭,就像个孩子一般。
满囤手里握着银子,只觉它发着烫,烫得自己几乎拿捏不住。
萝涩抱着七七,心绪难宁,她等回了满囤叔,却没有等到升子。
等满囤把银锭和半串铜钱交到她的手心后,这几日逃命奔波的情绪瞬间奔溃,泪水决堤而下。
七七看见娘亲的眼泪,便吵闹着要爹抱,凭萝涩如何安慰,也无济于事。
满囤媳妇眼眶发红,喉头哽咽着,她晓得升子是为了七七,为了二奎的伤才去投的军,这份恩情如何将还?想说些什么劝慰几句,都嫌单薄,只好长叹一声。
陷在情绪中踯躅不已,萝涩甚至不知道自己该继续去往童州,还是跟着征募军北去凭水关。
一会儿的愣怔,没有及时收好银子,这白花花的甜头儿立刻引起了难民的注意——
他们认定这户人家是好欺负的,是好打劫的,且那个打人的大个子不在,不正好再抢一手?
一个瘦弱的少年,紧紧盯着萝涩手中的银子,趁着她不注意,飞身扑来将她压在地上,奋力要去抢夺她手心的银锭。
萝涩回过神来,弓着身,把银子紧紧护在胸前,她发狠似得咬上了少年的手腕,即使尝到了满嘴血腥,也绝不松口!
升子卖身换来的银钱,她若不拼死护住,那也太对不住这份情意了!
周边的难民见少年这么直接,纷纷围了上来。
胆子大的先吃肉,胆小的只喝汤,不少昨天晚上碍着一分良知,没有向牛车下手的难民,现在满心后悔,看那瘦弱的少年上了,各个摩拳擦掌,跃跃欲试,生怕一个犹豫,又叫人抢了先!
划拉——
串铜钱的绳子被少年勒断,漫天的铜钱抛撒一地,引着众人扑身疯抢!
萝涩狼狈的扒拉着地上的铜钱,紧紧护在身上,越来越多的拳脚落在她的脊背上,她的喉头溢出一丝腥甜……
“娘……娘!”
七七在边上哭得几乎要断气,她迈着萝卜腿,往外头路上跑去,她要找人救娘亲!
只见官道上马蹄踏踏,车轮辚辚,迎面行来一列挂腰刀、蹬皮靴的押镖队伍,最前头偌大的镖旗迎风招展。
七七看不懂这些,但她认得刀,有刀的人就能救娘亲,她猛得抱住边上之人的大腿,哭嚎道:
“救救、救救、我娘!”
这话落进李琛的耳朵里,莫名成了“舅舅、舅舅,我娘?”
他心生疑怪,哪里来的小豆丁,抱着他喊舅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