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不上李婆子叫骂哭喊,三娘连忙把纸团展开——
萝涩发现这白宣是很薄的一张,上头的字都起了毛边儿,像是被人用裁纸刀又从中间剔了一层。牛乾按在上头的朱砂印泥很是厚重,力透纸背,形状且与借条上的一般无二。
真相便是如此,是李婆子算计了牛乾。
萝涩将纸高高举着,让围观的乡邻打眼都能瞅见,她拔声儿道:
“乡亲叔伯婶娘都看看,这上头的手印同借据上的一模一样,定是李婆子剔薄了杂货铺的赊账单,哄骗牛乾按下的手印,我打包票,当时这张赊账单下,一定藏着那张借条,印泥从上渗到下头,所以才有了牛乾做担保的借条!”
众人发出恍然的声音,纷纷指责李婆子不是个东西,三娘一家这般对她,不知图报,还算计有恩之人,死了也有孽报云云。
牛杏花眼底难掩怨恨之色,她狠狠瞪了一眼身边的王氏,骂道:“没用的东西”
王氏低下了头,很是不服气。
收回责怪的神色,深吸一口气,牛杏花对萝涩道:
“这事儿我可不知道,但是这个李婆子给你们家下的套,我只管要我的钱”
李婆子没法拖三娘和萝涩下水,顿时慌了神,她忙去求王氏:
“老大媳妇,你快帮我说句好话,叫着宽限点时间,等我卖了粮票就还钱成不成?”
王氏老大不愿意,撇开头装作不认识她,闷着声并不搭腔。
这时边上就有人嚷嚷了:“老婆子还不知道吧?城里传得风言风语,说是今年漕粮到不了童州哩!大伙都去兑粮票,队排得老长的,他们起先还肯兑,现下都不肯哩”
李婆子脸色一变,显然不知道这个事。再听还有人搭腔,她心下更是绝望。
“是是,我家攒得粮票只换来一半的粮食,亏死我了,那还是早上的事,现在再去瑞丰,连一半都兑不到了,除非真金白银的买,这粮票就是废纸哩!”
“胡说!你们都胡说……这么多人炒粮票,都指着挣钱,哪能就我阴沟翻船?”
李婆子带着哭腔,用恳切的眼神望向三娘跟萝涩。
萝涩没留情面的戳穿了她的自我安慰:
“乡下人家炒粮票的少,即便亏了,也折不了几个钱,富人门第又不差钱,伤不到底气,除非是投机分子想着发横财,借着印子钱去的,那就比较惨了”
李婆子瘫软在地上,戾气消散无踪,当真像一个暮暮老矣的老婆子:
“咋办,那咋办……我要咋办?”
她从怀里掏出那叠粮票,眼泪噼里啪啦的掉着,模糊掉了上头的字迹,她颤抖着手腕,举着粮票递给牛杏花:
“我只有这个,拿与抵债成不成?”
“老东西忒硬棒,谁要你的粮票,只要银子,你今儿还不出钱,就等着剁手吧!”不用牛杏花发话,她身后的恶仆抬着夹银锭的夹剪出来。
萝涩打眼看去,见是一把剪口很短,剪柄很长很粗的大剪刀,一面固定在一个大木案上,另一长柄可开可合。这玩意一般是钱铺里用来压剪银锭的,不知啥时候开始,赌坊里也放着一座,出千或是赖账,都有用来见血的。
李婆子一看就吓尿了,她双腿蹬着,手不断往后划拉,屁股在地上刨出一道沟壑——
“不要,求你绕过我,我刷恭桶,倒夜壶,洗衣服,别剁我的手!”
三娘抓上萝涩的手,面色纠结,眼底不时闪过犹豫之色。
萝涩回劲儿握着她的,眼神示意:你还想保她?忘了她是什么样的人,忘恩负义的黑心鬼,帮她才是犯傻。
李婆子撕扯着嗓子嚎啕大哭,很快就被恶奴拖着到了夹剪跟前。
她眼中满是惊恐,她见王氏一句话也不肯帮她说,只干看她被拉去剁手,便开始劈头盖脸的骂上了:
“你个恶婆娘,当初是你给我出的炒粮票的主意,你说挣了钱就能带兜子回老家,也是你叫我用那法子骗牛乾上当的,有了他家垫背,我才肯冒着风险,现下出了事,你倒跟个没事人一样,你个臭婆娘,我打死你个小蹄子!”
李婆子像发了疯一般,一时挣脱了恶奴的钳制,向着王氏扑了过去——
一把揪住王氏的头发,摔在了地上,不知哪里来的力气,李婆子将壮如牛的王氏按在地上,啪啪两个大耳光子甩去不解恨,随后一口咬在她的耳朵上,尝尽满口血腥也不松口!
王氏疼得哇哇大叫,跟李婆子扭打在地上,一边打一边回骂:
“你个死老太婆,你儿子早死了,你的死活干我屁事,你想挣钱带孙子回老家拽上我干嘛,我可不想再过种地的日子,我是少奶奶的命,你、你松开!哎哟——”
李婆子被迟来的恶奴给拖开了,她啐了一口血痰:
“你个烂破鞋的臭表子,哪个瞎了眼搞你这头母猪破鞋,我死也不放过你们,我老婆子就是死,也要来寻你们索命!”
王氏抖了抖,捂着流血的耳朵往后爬去。
牛杏花扶着肚子,觉得血腥味有些刺鼻,懒得再看恶妇扭打,捂着口鼻同地上的王氏道:
“你,去夹下她的手指来,报了她咬你这一口的仇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