环山公路,如刀割一般的冷风,和越发密集的雪。
出了城,路上的雪渐渐便厚了起来,来的人少,也来不及清扫,黑色汽车驶过时,便像是在一片雪白的天际里划过一道黑线。
深浓如墨。
山崖边停靠了一辆蓝色小车,有人坐在驾驶座,正拿了望远镜朝对面看。
陆长铭出现时,他才终于推开门,下车。
外头是清冷孤寂的天色,他身上穿着厚实的羽绒服,手里拎着一个白色手机。就这么当着陆长铭的面,几步走到悬崖边上。
后者没有任何动作,缓步下车,视线跟着他的移动而转动。
“怎么,要扔下去。”
眼见着傅北安已经走到悬崖上,一只手朝外头探出去,手机便悬在一处。
那模样,是再明显不过的威胁。
“紧张吗?这是唯一的一份,我没有任何备份。只要扔下去,苏霓的案子就永远翻不了”
“陆长铭,你还干站着做什么,求我啊!”
许是寒冷的天色让他有些激动,又或许是近日里太过密集的追捕让他无处可退,此刻面色狰狞,颇有些要鱼死网破的意味。
“要不,你从这里跳下去,我拿着录音去救苏霓。她和你女儿的下半辈子我也会帮你好好照料着……”
越是激动,陆长铭就越是冷静。
他仿佛没有发现对方情绪的波动,反还双手插在衣服口袋里,就这么笔直地站在原处。
深黑的眸越过傅北安朝悬崖下看去。
惊涛拍岸,冷冽的风卷起深黑的海水,一次次拍打着悬崖。
半晌,陆长铭忽的收回视线,“她就是在这片海上出事的吧。”
十几年前,傅家的小公主乘坐飞往牛运的飞机,在起飞后不久失事,掉落在这片海里。
陆长铭凝眸,抬起手指着某个方向,“从这里,往外海50海里的地方。”
“你还记得……你明明都记得。要不是你,她怎么会在圣诞节离开,怎么会非要乘坐那班飞机!”
“但凡你能明白她的心意,一切就都不会发生!”
可那一年,陆长铭还只是陆家的大少爷,他心心念念的女人,叫莫雅薇。
也是那年,傅家悄无声息衰败下去。
再后来,傅家大少傅北安,一夕从名门公子变成负债累累的可怜人。
他消失在海城的上流社会,沉淀多年之后,直到与莫雅薇的一段情才再度被人你提起。
而如今,却又是翻开旧事的时候。
陆长铭冷眼看过去,“我没有必要为别人的感情负责,你妹妹也好,你的恨也罢。”
一语中的。
“其实你怎么会不明白,不论是她的死,还是傅家的衰败,都不该归咎于我身上。可你仍执意恨我。为什么?”
陆长铭低声道,言语里总带着一丝轻蔑,“不过是你不敢面对罢了。毕竟,若是不怨我,也只能怨你自己。”
“是你,没有保护好她。也是你,没有握好傅家的产业……更是你,把心思都花在如何报复我身上,从未有过任何重振家业的打算。”
到头来。
不过是自己可怜自己罢了。
……
谁还能不明白这些,这几天网上刷的最多的言论便是这个。
类似的说法,傅北安已经看见过无数次。
他心思纷乱,越发激动。身体靠在栏杆上,被陆长铭刺激过之后,眼里忽然迸出一抹狠厉意。
忽然高举右手。
“你说的都对,反正我这辈子也不过就这样了。妹妹死了,傅家也没了指望,我活着也没意思。左右都是没意思,不如拖着苏霓给我垫背!”
他扬起手,终于要把手机扔出去。
事实上,不远处的山坡后已经渐渐有了人。
刚刚没有来到的周弋,此刻带了人藏在后头。
他自然也瞧见了这一幕,只是鞭长莫及……
而陆长铭,却下意识冲过去……
……
手朝远处甩出去的那一刹那,傅北安没有任何解脱的感觉,反而更多的是一种迷茫。
随后脑海里忽然浮现出一张脸。
格外清澈明亮的一张脸。
他印象最深刻的是那双好看的杏眸,总是清冷的模样,明知自己能救她却仍没有任何放缓的态度。
还有淡淡的声线。
她说,“傅北安,你不用白费心思。”
她说,“我的命,是要自己负责的。”
明知这一切都是他造成的,却没对他说一个恨字,只是始终像看陌生人一样看着他。
就好像,坚定了的事怎么也不会改。
就好像,当年的妹妹。
……
傅北安收回手,才发现手机仍在掌心里。
外头是呼啸的冷风,刮着的浪汹涌拍在礁石上。
一阵阵夸张的风声和海浪声,还有那从记忆深处透出来的……沁凉到骨子里的冷意。
这一刻,傅北安脑子里便只闪过一个念头……
如果当年他也和这个女人一样,怎么不让妹妹离开,怎么也不放手傅氏。是不是今天,一切都会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