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霓以往从未怀疑过自己母亲的死因,毕竟是十几年前的事,加上同时出了事故的还有陆长铭的父亲。
那一段不堪回首的往事,没人想再提起。
苏霓记得,小的时候自己也曾在苏一阳面前提及过这件事,而当时苏一阳的反应极大,将她关到屋子里整天不许出门。
自那以后,苏霓再没提过。
岂料如今,她忽然发现似乎所有人都知道那场事故不是意外,可独独瞒着她。
心里那淡淡压抑着的情绪,渐渐的开始不受控制。
她等了许久,目光尖锐地看向其他几人。
直接提起这事的苏宏娜,心虚地垂下眼。
而苏一阳,倒是全身震了下,神色复杂。
她看过去,轻叹,“爸,我只是想知道你们给了她什么。”
苏一阳皱紧了眉,身上价值不菲的衣裳被他用力揉捏了几下,显得皱皱巴巴的。
他似乎在迟疑,等了许久才开口,“死亡鉴定书。”
“你说的没错,一早那事故,是被鉴定为他杀的。”
说起来只不过是车祸而已,互有家庭的两个人出轨,在暗地里交往了很长时间之后,渐渐不满于现状。
他们想私奔。
苏一阳每每想起这件事,心口都仿佛被什么东西重重戳刺一样。
他抬起头,对上苏霓带着不解和质询的目光,忽然狠狠咬牙。
“你这么看着我做什么?你看着我的目光和你妈一模一样!”
苏霓满脸的不敢置信。
她就站在那,在空旷的客厅里,瞧着这些明面上是自己家人,可明明又不是的人!
胸口不住起伏,苏霓需要费好大的力气,才能按下那些名叫愤怒的情绪。
“那是我妈,是你的妻子,明知道她是被人害死的,为什么不追究?”
“哈,我要怎么追究?”
苏一阳呵斥,“鉴定结果才一天就被翻案,刹车失灵是车子耗损的缘故。那辆车是陆家自己生产的,还能查到谁身上?”
“再说,死的人除了你妈,还有陆家的人。他们俩深夜里一起离开,在去往机场的路上出的车祸。”
“他们的后备箱里,放着两人的行李!”
他将这件事说出来,像是承受着不该承受的东西,身体里愤怒和憋闷的情绪,逼得他瞬间苍老了许多。
于是用力将手压在胸口上,恨恨望着苏霓,“苏霓,我要怎么去追究?追究我的妻子,为什么和别的男人私奔?!”
“两家的丑闻,早已不是一天两天。那时你还小,什么都不记得。可我把每一件事、她和那人的每一次私会,我都记得清清楚楚!”
一个出轨了的女人,在十几年前的海城,并不是那么容易被接受。
而整个海城的上流阶层都知道,他苏一阳头上,有一顶绿油油的帽子!
苏霓忽的安静下来,她其实可以理解他的憎恶,更能理解他当时的愤怒心情。
然而不管怎么说,那都是她的母亲啊。
生她养她,给她一切的女人啊!
“我说姐姐,你犯不着因为死了的人和爸爸置气。爸爸养你这么多年可从来没问你拿过什么。现在就算是为了弟弟求你一次,高抬贵手放过他。”
“咱们以后,不还是一家人么?”
苏宏娜笑了笑,主动走过去握住苏霓的手,在她耳边说话时,总是轻声细语。
“你瞧,你和姐夫离了,你外婆也常年不在家里。除了我们,你还有别的家人么?”
“难不成,真要闹到六亲不认,无家可归的地步?”
她静静凝着苏霓,眼波流转的时候,尽都落在苏霓脸上。
苏宏娜的声音是很好听的,柔柔软软的总能戳中人心。再加上温热的手,似乎真要说服苏霓了。
可下一刻,她却骤然发现,自己的手指正被人一点点掰开。
苏霓眼睛仍旧盯着她,可手上的力度一点也没有减少,非要将她甩开之后,才扯开笑容。
那样灿烂。
“我要如何,需要你在意么?”
“说什么一家人,谁真把你当家人了你就凑上来!”
家人不会伙同其他人构陷自己,不会逼自己辞职,不会日日冷嘲热讽幸灾乐祸。
更不会,把她当扫把星一样十几年只想着如何将她赶出去!
苏霓深吸一口气,尽最大努力让自己保持冷静。
“苏先生,请你把给莫雅薇的东西同样给我一份。”
她径直朝苏一阳伸出手,这近二十年的忽略和漠视,又岂是人三言两语就能化解的?
苏霓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就再也没把这个地方当作过家。
“那是我妈的死因!
她忽然扬起了声音,越发尖锐。
苏一阳越是无动于衷,苏霓就越能感觉到自己心里的愤怒和狂躁。
她死死掐着掌心,告诉自己不要上前掀桌子。
“你认为她出轨,你认为她背叛了你,所以哪怕她被人害死了你也不在意!”
“但我在意!”
苏霓骤然上前几步,就这么站定在他面前,冰冷的面容惨白,可通红的眸子里却仿佛跳跃着火光。
谁都知道,那火光的名字。
叫愤怒。
室内一片岑寂。
苏宏娜似是被她吓到了,定定站在远处没有动过。
钱茵茵和苏宏山还坐在位置上,互相对视一眼,都识趣地没有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