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重光脸色凝重,忽地仰头长啸一声,如同夜色下的孤狼一般,那啸声里带上了漫溢出来的术法,震得屋檐之下的铃铛也跟着泠泠作响。
长啸过后,原本视线清晰的行宫院落内,渐渐起了一层流动的雾气。起先只是刀刃上开始凝出露珠,渐渐的,雾气越来越大,遮挡住了几乎所有人的视线。那雾气带着能够使人动作缓慢沉重的功效,原本身形如鬼魅的刺客们,在越来越浓重的雾色中,渐渐变得辨不清方向。
丽夫人的脸色忽然变了,转头厉声质问身边的人:“这是怎么回事?探报不是说,他这些年无暇修习,术法毫无长进么?”
站在丽夫人身边的人,不卑不亢地回答:“夫人,探报的确是这么说的,可是最近一份探报,也已经是四天前的了。术法玄妙,他在这四天里有没有得到什么特殊的宝物,或是有没有突飞猛进,那是谁都保证不了的事情。”
丽夫人被这不软不硬的回话气得胸口一起一伏,可她眼下还要倚靠荀氏,不能撕破脸皮,只好硬生生忍下这口气:“祭典之上,就要宣布王上已死的消息,齐儿即位的事,不允许有任何变数存在。”
那人态度恭敬客气,说出来的话却仍旧是不卑不亢的:“臣下明白夫人的意思,尽力而为就是了。”
他举起右手,把拇指上套着的一只指环放在唇边轻轻吹动。那些散落在大雾中的刺客,重新获得了明确的命令,虽然仍旧看不清楚方向,却继续朝着能够感知到的方向追踪过来。
在迷雾的掩护下,姬重光一路带着初宁离开了行宫。他曾经双眼有疾、时好时坏,在什么都看不清楚的情况下,反倒成了明显的优势。
一到安全的地方,他便松开手,用一只手掌扣在双眼上。
初宁直觉自己今晚似乎是破坏了姬重光原本的计划,想到他在危急时刻,仍旧不曾放弃自己,甚至此时身上的伤口还在不断的流血,便想上前替他看看。
脚步刚一动,耳中便听到了姬重光的厉声呵斥:“你还想干什么?”
初宁怔住,脚步自然也跟着停了。
姬重光的话却不停:“我不明白,你今晚跑到行宫去,是要做什么?我原本今晚可以杀了丽夫人或是她的儿子,可是有你在,碍手碍脚,让我无功而返。”
“对不起……”初宁应了一声,心里万分难受,自己有这样的想法,和听着别人这样斥责自己,感觉完全不一样。
姬重光停顿了片刻,语调重新变得冷漠起来:“从前在东齐,大概我的确对你表现出过一些特别的兴趣,可能这给了你误解,让你以为我对你有些不同寻常。那不过是因为,我从别人那里听说了母亲从前的事情,想着你们是母女,大概性情差不多,或许你也是个开放随便的姑娘,事后也不必负什么责任。我在东齐的日子太长了,长得有些无聊,正需要这么一个人,来消遣一下。”
初宁瞪大了眼睛,这还是她第一次从姬重光口中听到长篇大论的解释,他从前总是沉默,并不怎么喜欢多说话。可是这样的话,实在太伤人了,她只是一个等待归国复仇的人,无聊时的消遣。
“你陪着忘忧嫁到晋国来,我以为你早被景桓收用了,才会撩拨你,那天觉出你还是处子,我事后也很有悔意,”姬重光又说下去,“只是事情已经做了,已经无法扭转,不如等我日后即位,再用金钱弥补你,如何?”
一大滴眼泪,从初宁的眼睛里涌出来,平日里不多话的人,最知道用话语做刀子,扎哪里最痛。她何尝是要对他纠缠不休……
“不用,我早说过了,当做什么事也没有发生过就好。”初宁的声音,干涩得像寒风里的一丛枯草。一句话说完,她自觉再也没有办法维持住,让自己继续像个正常人一样停留在姬重光面前,转身便跑。
在她身后,姬重光低低应了一声:“那就好。”殷红的血从他指缝间溢出来,一滴一滴落在地上。
他垂下手,血红的双眼之中仍旧不断地流出血来,染得他胸口衣衫都湿了。那些刺客已经又追上来,他看也不看,把衣袖向后一挥,凌厉的杀气,把冲在最前面的人直接绞成了碎片。